2001年9月11日上午，紐約，從8時45分到9時03分，兩架飛機撞擊了世貿中心雙塔大樓，近一小時後，不到30分鐘時間裏，這兩座摩天大廈轟然崩塌，三千二百餘人死亡。沖天的濃煙塵土背後，一個恐怖分子的名字漸漸浮現，並且很快在全世界家喻戶曉，那就是本·拉登。“是我們乾的。”他在阿富汗的山洞裏對自己的女婿阿布·蓋斯說。因爲種種原因，美國沒能擋住拉登襲擊的腳步。但是拉登卻也從此走上了覆滅之路，他讓自己成爲了世界最強大國家的第一號追殺目標，爲了捉拿他，美國不惜發動一場戰爭，“按照我的命令，美國軍隊正開始向在阿富汗的塔利班政權發起攻擊。”布什總統在二十六天後的10月7日這樣宣佈。
一、 托拉博拉山區圍剿
2001年11月底，阿富汗戰爭的大規模交火已經走向尾聲，首都喀布爾已經在13日被反塔利班的阿富汗軍隊和美軍特種部隊攻破，塔利班五年多的極端統治開始瓦解。而在喀布爾東面的托拉博拉山區，美軍特戰隊員帶着塔利班和基地組織領導人的名單出發了，名單上的頭號敵人自然是拉登，根據情報，他和許多基地組織的成員就躲在這一大片崇山峻嶺之間。
托拉博拉綿延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交界處，高聳的山峯經常在夏天依然白雪皚皚，低處的山坡上只有彎彎曲曲的狹窄小路，剛夠人和牲畜從上面走過，現代化的車輛根本沒辦法通行。艱難的交通曾經方便了早年的強盜和走私犯，他們經常在這一帶自由出沒，卻不容易被抓住。如今的恐怖分子，也打算利用地形躲藏在裏面逃避打擊。
美軍官兵面對的不單是山勢的崎嶇，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山洞，誰也不知道哪一個有敵人。當年入侵阿富汗的蘇聯軍隊就在托拉博拉遭遇了挫折，那時拉登就在這裏建立基地，儲藏軍火，離蘇軍駐地只有三公里，雖然他從沒有打過什麼硬仗，但還是在別人幫助下頂住了蘇聯人的一次進攻，贏得了名聲。現在他是否還想再打敗美國人一次？
拉登和他的基地組織藏身托拉博拉還有一個方便條件，在這片山地生活的居民非常貧困，每個月的收入平均起來不超過十美元。拉登一夥看準了窮人的心理，向那些知情的老百姓許諾，每天付給他們一百美元，只要這些人提供食物和閉上嘴巴。山民們求之不得，美國兵又是一羣他們從來沒見過的，不信真主的外人，在這些異教徒面前，他們果真一絲口風都不漏，美軍很難套出有用的消息。可是美國人別無選擇，他們得到報告，有人看見恐怖分子中有一個“下屬都很尊敬的高個子頭領”，這太像拉登了。
所以他們必須向前挺進，“翻開每一塊石頭”，頭盔上的夜視鏡可以讓美軍士兵在黑暗中輕易發現敵人，然後在對方還沒察覺的時候就把他幹掉。現代化的武器威力無敵，黑色的“小鳥”直升機風一樣撲向可疑的村莊，激光制導炸彈飛射進那些塔利班和基地組織隱蔽的山洞，像“滾地球”一樣爆炸的BLU——82炸彈當年在越南可以瞬間轟出一塊直升機降落場，現在落入洞穴裏也摧毀着周圍一百米半徑內的所有物體。
和美軍一起作戰的還有三支阿富汗當地武裝，然而他們的首領想得最多的是怎麼從美國人那裏拿到更多的好處。在山的另一邊，巴基斯坦軍隊也宣稱封鎖了邊界，實際上卻根本沒有做到。儘管如此，美軍還是一步步推進，塔利班和基地武裝節節敗退。基地組織很快就表示想要有條件的投降，結果被美軍斷然拒絕。B——52轟炸機發起更猛烈的轟炸，基地人員丟下行李彈藥，還有電腦和文件，四散潰逃。
拉登也在逃，新到達的英國特種部隊認定他在一個小山谷裏面。美軍立刻準備行動，捉拿他們最憎恨的這個傢伙。可是上級指揮官卻猶豫了，美軍特種兵畢竟人數有限，每次戰鬥都要依靠空中支援。在這麼狹小的地方打仗，飛機必須實行低空作戰纔有效，但基地分子據說有肩扛式地對空導彈，而美國此刻在這一帶還沒有部署能對抗導彈的飛機。就在美國人擔心士兵的傷亡時，拉登消失了。到現在也沒人能夠說清，他到底是怎麼逃出阿富汗，來到了巴基斯坦。
二、追蹤到阿巴塔巴德
拉登穿過三樓的走廊，兩邊都是他的臥室，只不過東邊的那間比較大。兩間臥室都有各自的浴室和他工作用的房間，他走下樓梯前，身後走廊的盡頭是朝向南方的寬大陽臺。他沿着樓梯走下來，室內並不明亮，窗戶被遮住了，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裏邊的樣子。他來到二樓，這裏幾個房間都被他用來放電腦設備，幾次恫嚇美國和西方的視頻講話，都是在這裏製作出來的。
樓梯間一共有兩道門，此刻都開着。拉登下到一樓，這裏原本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卻被兩扇金屬門隔斷。拉登現在的兩側又是兩個大的房間，他沒有停腳，朝左邊一拐，走出這幢樓房的北門，門外迎面是堅實的混凝土牆壁，足有三點六米高。牆和房屋之間的通道很窄，卻還放着雞籠子。拉登倒是毫不在意，他走過通道，再向左一拐穿過一道門，來到了寬敞的大院裏面。
這是2010年夏天，拉登的住處在巴基斯坦北部的城市阿爾塔巴德。整個院落像一個不規則的三角形，北面的牆是三角形長長的底邊，東、西兩面牆壁各自伸出一段長短不一的直邊後，就傾斜着角度一齊向南延展過去，在拉登對面那幢一層客房的後面交匯在一起。所有這些拉登都看不到，客房還有西側的一道內牆和上面的門擋住了他的視線。加上兩邊還有兩道牆壁，把他所在的地方圍成了一個內院。
拉登很少下樓來，他知道自己的處境。不管他現在還能不能對基地組織指揮自如，外界早有傳言說，現在拉登的副手扎瓦西里，纔是實際的恐怖活動總指揮。但是他依然是所有阿拉伯恐怖分子的精神象徵，不把他消滅，美國政府就始終不能給自己的人民一個交代。
拉登非常小心，自從逃離托拉博拉，進入巴基斯坦，他一共換了六次住處。爲了不被人識破，他有時不惜違反堅信的穆斯林習慣，剃掉自己的鬍鬚（其實留鬍鬚只是伊斯蘭聖賢提倡的美德，並不要求所有信徒一定要蓄鬚），甚至戴上他討厭的美國的牛仔帽，矇混過關。有一次他坐的車在路上超速，被警察攔下，可是沒有人認出他，很快就放行了。然而他還是不能掉以輕心，住在這座2005年建起的房子裏，他拒絕使用電話和網絡，那時斯諾登已經離開中情局，但還沒準備披露美國大規模的網絡監控，但拉登已經注意提防通訊被高科技的美國人監聽。爲安全起見，他甚至不許家人去院子外面倒垃圾，只在院子裏放火燒掉。
像此刻這樣出來散散步，拉登也只在內院裏行走，來回繞圈子，走出了一個橢圓形路線。
他不知道，自己這時的影像已經被美國的高空無人飛機拍下，雖然還是看不清他的面貌。
“9·11”之後，中情局藉助美軍特戰部隊抓獲了許多恐怖分子，試圖從他們身上找到拉登的線索。這當然如同大海撈針，十分費力，但是無數次失望之後，他們終於發現了一個值得注意的人：艾爾·艾赫邁德·庫瓦提。
和“9·11”有關的嫌疑人中，有一個叫卡赫塔尼的人，他在2001年被捕後，經過審訊告訴中情局，拉登最可靠的信使是庫瓦提。到了2004年另一位基地組織高官古勒被抓，他也招供說，庫瓦提和拉登走得很近。另兩位基地組織被俘的官員被問到庫瓦提的時候，都不願認真回答，中情局覺得他倆在有意隱瞞什麼。一位女情報分析師和她的同事們由此判斷，庫瓦提很可能還在爲拉登工作。
最後庫瓦提自己給中情局提供了證據。2010年他打電話給家人，被問到現在在做什麼，他回答：在做過去一直做的工作。電話被中情局截聽了，他們立刻開始追蹤庫瓦提，發現他經常開一輛白色的卡車。有一天，這輛白色卡車在衛星注視下開進了阿爾塔巴德一座小鎮巴拉爾路邊的一所院子。中情局最後確定，庫瓦提就住在院子裏面。拉登也在裏面嗎？無人機靜悄悄地拍攝着拉登的畫面，他已經走了幾個小時了，在鏡頭裏面，他的形象如同一隻小小的螞蟻。
三、情報和決策
無人機拍攝的圖像傳回美國弗吉尼亞州蘭利，在此地的中情局總部，那位女分析師和同事注視着屏幕上那個螞蟻似的人影，他來來回回地走着，從院子裏幹活的人身邊經過，卻從來不伸手幫忙。這樣的圖像還拍了幾次，“螞蟻”有時還會和一個女人或者孩子散步，他們也絕對不會幫旁邊忙活的人做什麼。看樣子“螞蟻”是一個有權威的人物。
院子裏有牛，獸醫會過來給牲畜看病，這時候“螞蟻”不會露面，院子裏的其他人會把牛拉到另一個院子去給獸醫察看。還有那神祕的自己焚燒垃圾的行爲，種種的跡象都太像是在保護着什麼祕密。這個祕密應該就是“螞蟻”，聯想到信使庫瓦提又住在此處，可以斷定“螞蟻”就是本·拉登。女分析師等人的成果上報到中情局局長帕內塔，帕內塔又在2010年8月報告了白宮，總統奧巴馬得到了這個他盼望已久的消息。
剛上任不久的時候，奧巴馬就下令帕內塔“確保全力以赴”捉拿拉登。現在終於發現了那傢伙的蹤跡，他興奮不已。可是他不但沒有立即下達攻擊令，反倒讓手下的顧問到處蒐集情報資料，看會不會推翻拉登藏在阿伯塔巴德的結論。
他是一個謹慎的人，美軍特種部隊已經多次從阿富汗進入巴基斯坦，打擊躲到那裏的敵人。但是從來沒有深入到阿伯塔巴德這麼遠，那裏離邊境足有一百九十公里。如果出現意外，如果情報有誤，拉登並不在那裏，丟臉的只能是美國和他自己。何況還必須考慮到會不會有人員傷亡。
奧巴馬只能小心行事。爲了確證拉登就在那座三角形的大院裏，美國人甚至想出了利用世界衛生組織的計策。一支在巴基斯坦北部活動的國際醫療隊，給貧窮的民衆接種小兒麻痹疫苗。它的領隊叫沙基勒·阿夫裏迪。中情局跟這位醫生搭上了關係，請他幫忙到拉登的院子裏去。根據無人機的觀察，拉登應該和他的孩子在一起。阿夫裏迪可以藉着接種疫苗的機會，用針頭取得院子裏面那些孩子的DNA，看和拉登是否匹配。
阿夫裏迪答應了，他走進了拉登的家門，可是到最後，那裏的所有人都沒接種疫苗。
沒辦法再等待了，不能像托拉博拉那樣失去機會。奧巴馬終於指示帕內塔，準備武力攻擊那個院子。帕內塔聯絡了聯合特戰司令部，很快就有一位美軍特戰軍官在蘭利中情局印刷廠樓房的一層找到一間不引人注目的辦公室，在裏面貼滿了地形圖和拉登院子的衛星圖片，給拉登最後一擊的策劃正式啓動。
2011年3月14日，白宮戰情室，奧巴馬和他的國家安全顧問們聚集在一起，面前是各種攻打拉登院子的方案，都做成了電子表格。所有人認真審視着這些勝負未卜的計劃，其中有的建議跟巴基斯坦合作，被奧巴馬斷然否定。
無人機拍下的畫面中，有一次一架直升機從拉登家旁邊掠過，那是巴基斯坦軍隊的飛機。阿巴塔巴德有一座巴基斯坦的軍事學院，離拉登的院子還不到兩公里。巴基斯坦當初是塔利班的幕後推手，彼此的聯繫千絲萬縷。拉登跟巴方軍事機構捱得這麼近，天知道他們之間有沒有暗中勾結。爲了行動的成功，必須對巴基斯坦保密。
奧巴馬思考外交的時候，特戰部隊還在接着探討究竟怎麼接近拉登的家。如果直升機降落在阿伯塔巴德城外，雖然可以少驚動人，但突擊隊員步行到拉登那裏會很疲勞，對戰鬥不利。也想過挖地道進入院子，可是情報圖像顯示院牆周圍有積水，地下水位可能很高，沒辦法挖掘洞穴。
最後特戰軍官商定，直升機直接飛到拉登家上空，空降突襲。卻不料國防部長蓋茨堅決反對。他忘不了1980年美軍突入伊朗解救人質，卻毀掉一架飛機，死亡八名士兵。他向奧巴馬建議，用激光制導炸彈狠砸那個院子，足夠叫裏面的一切蕩然無存。但是空軍估算這樣做需要三十二枚九百公斤以上的炸彈，才能連隱藏地下的人也一起消滅。那樣會如同一場地震，附近的建築恐怕也要跟着毀滅。權衡利弊之後，奧巴馬終於拍板，還是出兵突擊。
四、抓到他了
直升機旋翼在黑夜的空中飛轉，起伏的山巒在下面被一重重越過。
2011年5月1日23時15分，兩架美軍海豹突擊隊的MH—60黑鷹直升機降低高度，飛進一個山谷，滑行到了巴基斯坦領空。飛行員靠夜視鏡辨別外面的一切，包括有沒有巴基斯坦空軍的飛機攔截，還好，前方什麼都沒有，順暢無阻。
黑鷹朝着東北方向，奔阿巴塔巴德的北部飛去。子夜過後，5月2日0時30分，黑鷹飛到了阿巴塔巴德。直升機傾斜着從北拐向南，飛過城市東邊的山區，再調頭向西，飛進市區。很快機長就朝身後豎起一根手指，打開了機艙門。拉登的院子就在下面，突擊隊員準備拋下速降繩，然後順着繩子落在院子裏。可是意外突然就出現了，直升機不停地晃動，飛行員控制不住，只好迫降，最後在拉登家內院西邊的牲畜圈上面，這架飛機一頭紮在地上，尾翼搭上了牆頭，院子裏的牛、兔子和雞在黑暗中驚慌亂竄。
好在第二架黑鷹安全着陸，降落在北面的院牆外。下了飛機的突擊隊員，留下外部巡邏人員和翻譯之後，來到了一扇門前，用炸藥把門炸開，卻發現後面仍然是牆壁，只好直奔北牆的正門。
墜落的直升機上突擊隊員也安然無恙，他們跳下報廢的飛機，炸開牲畜圈的門，一路衝進內院。幾個突擊隊員來到客房前面，庫瓦提帶着槍衝出來，被一槍擊斃。北門也被打開，接進了第二架黑鷹的士兵。突擊隊員分成兩組進入拉登住的那幢樓房，在隔開一樓通道的雙扇金屬門的南邊，一組突擊隊碰上了也拿着槍的庫瓦提的弟弟，還有赤手空拳的弟媳，一陣交火之後，夫妻倆全部喪命。
在金屬門的北面，另一組的突擊隊員炸開樓梯間的門，衝上二樓。拉登的兒子哈立德持槍躲在樓梯拐角，他忽然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這是突擊隊員在判斷他的身份，哈立德下意識地伸出頭，看誰居然知道自己，結果正好被一槍擊中，栽倒在地。
戰鬥正酣之際，院子外面跑來了附近的居民。美軍事先配備的翻譯擺出一副警察的樣子：“都回自己家去，正在進行一個安全檢查行動。”
那些老百姓聽話地走開了。
屋子裏面。突擊隊員炸開了樓梯上最後一道門，拉登困獸一樣站在自己的臥室裏，牆上掛着一支步槍和一把手槍，可是裏面根本沒有子彈。
突擊隊員衝了過來，拉登就這樣直挺挺地站立着，他的兩個妻子撲到前面想保護丈夫，被美國兵一把抱住拖開。然後他聽見槍聲響起，子彈打中胸膛，他仰面倒下，美國人又補了一槍，擊穿他左眼上方，拉登終於死了。
一萬多公里之外的白宮，奧巴馬得知消息之後只說了一句話。
“我們抓到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