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人類文史 > 五代詞帝李煜的老爸李璟寫詞的功力怎麼樣?

五代詞帝李煜的老爸李璟寫詞的功力怎麼樣?

來源:歷史趣聞網    閱讀: 3.81K 次
字號:

用手機掃描二維碼 在手機上繼續觀看

手機查看

衆所周知南唐後主李煜是寫詞高手,那麼他老爸李璟寫詞的功力怎麼樣呢?下面小編就帶來李璟的兩首詞,一起欣賞下吧。

李璟的《攤破浣溪沙》是思婦的傷春之作。

手卷真珠上玉鉤,依前春恨鎖重樓。風裏落花誰是主?思悠悠。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回首綠波三楚暮,接天流。

捲起珍珠編織的簾,掛上簾鉤,我在高樓上向外眺望,樓外的春天,和我一樣,愁緒依然深鎖。隨風飄蕩的落花誰纔是它的主人呢?想到此,我憂思不盡。

傳說中的青鳥不曾捎來遠方人的音訊,而雨中的丁香花卻讓我想起凝結的憂愁。我回頭眺望暮色裏的三峽,看江水從天而降,浩蕩奔流。

五代詞帝李煜的老爸李璟寫詞的功力怎麼樣?

主人公身鎖重樓之上百無聊賴之際,她將珠簾掛在鉤子上,向外眺望,窗外春色迷濛煙鎖重樓。我們不禁要問,爲什麼面對春天的美好,卻是春恨鎖重樓?爲何會有“春女思”甚至是春女恨呢?王昌齡的“忽見莫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是最好的答案。春天是戀愛的季節,是成雙入對“留連戲蝶時時舞”的時節,但眼前卻只有孤身一人,美麗的青春無人欣賞,更顯寂寞之深。春花蓬勃,但不需多久,就可能是“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無人堪摘”了。時光之美,卻恨身邊無人陪伴,只能在春光漸老中,眼睜睜地隨着時間流逝,怎麼叫人不傷悲呢?

“風裏落花誰是主?思悠悠”,風中落花飄零,誰在主宰落花的命運呢?推而廣之,誰在主宰人的命運,誰又在偷走我的青春呢?再推而廣之,國家、人生以及命運,誰是背後的推手呢?爲什麼人總是不由自主而無可奈何呢?李璟的這首詞,已經將眼前的落花上升到對人生命運深層次的思考了。也許還是蘇東坡說得對,“人生到處知何似,應是飛鴻踏雪泥”,人生是一場偶然,你偶然留下的痕跡,終將在一場風雪之中被抹去,人生就是偶然的快樂必然的悲劇罷了。

下闕的“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乃千古名句。神話中有青鳥傳信,但現實中卻無鴻雁傳書,每日裏都是雲中不見錦書來的寂寞。“丁香空結雨中愁”,化用了晚唐詩人李商隱的“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女子看到丁香含苞欲放的花蕾,感受到的竟然是丁香的愁眉不展,其實丁香何曾愁眉不展,愁的只是孤寂的思婦而已,這就是文學中的“移情藝術”。通俗地說,移情是將人的主觀感情投射到到客觀事物上,也就是說,客觀景物本沒有感情,是作家將自己的情感移植到景物上面,從而以景襯情,人、物一體情景交融。再通俗一點說,你開心時看到的一切好像都對你含情脈脈,你不開心時,你好像覺得一切事物都對你橫眉冷對。

李白的《獨坐敬亭山》說,“衆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閒。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現實中,雲彩和敬亭山沒有什麼感情,但那天李白心情很爽,他凝視着美麗的敬亭山,覺得那敬亭山也在含情脈脈地看着自己。白居易的《長恨歌》有“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的句子,說月亮發出的是一種叫人看了“傷心”的光,鈴子搖響的是一種叫人聽了“斷腸”的聲。月亮不會傷心,鈴聲也不會斷腸,傷心斷腸的大概就是詩人筆下的痛失愛妃的唐玄宗李隆基了。最典型的移情藝術,大概要算五代詞人牛希濟的“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了,紅豆肯定不會有相思淚,有相思淚的,只能是戀愛中的男女了。

這首詞的前幾句寫的都是近景,都是細小的幽微的情感,最後兩句,詞的境界一下子闊大起來,“回首綠波三峽暮,接天流”,此時但見長江浩蕩,正從三峽奔流而下,而暮色蒼茫,又將這渾天一色的綠波籠罩在無邊的暗色之中。這是用浩蕩的長江之水來暗喻愁思,李後主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想必就是來源於此吧。

五代詞帝李煜的老爸李璟寫詞的功力怎麼樣? 第2張

我們再來看李璟的另外一首詞,《應天長》:

一鉤初月臨妝鏡,蟬鬢鳳釵慵不整。重簾靜,層樓迥,惆悵落花風不定。

柳堤芳草徑,夢斷轆轤金井。昨夜更闌酒醒,春愁過卻病。

李璟再次寫了一個思婦的春愁。女子一大早就坐在鏡子前,但無心整理妝容。“女爲悅己者容”,但悅己者不在身邊,那妝容就毫無意義,於是女子就無心“對鏡貼花黃”了。“蟬鬢鳳釵慵不整”,一個“慵”字,道出了這首詞的詞眼。簾幕低垂,重樓緊鎖,一片寂寞清冷的氣氛中,窗外落花隨風起舞,思婦的心猶如落花一般惆悵不安。上片是近景,下片寫遠景,綠楊芳草,柳絲纏綿,轆轤金井邊,或許是一段美好的愛情開始的地方,也許那裏凝結了太多的溫馨與思念,那也是無法忘懷的地方。

南宋詞人吳文英懷念一段已逝的戀情時,寫下了《風入松》:

聽風聽雨過清明。愁草瘞花銘。樓前綠暗分攜路,一絲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曉夢啼鶯。

西園日日掃林亭。依舊賞新晴。黃蜂頻撲鞦韆索,有當時、纖手香凝。惆悵雙鴛不到,幽階一夜苔生。

吳文英說,我聽着悽風苦雨之聲,獨自寂寞地過着清明。掩埋好遍地的落花,我滿懷憂愁地起草葬花之銘。樓前依依惜別的地方,如今已是一片濃密的綠蔭。每一縷柳絲,都寄託着一份柔情。料峭的春寒中,我獨自喝着悶酒,想借夢境去與佳人重逢,不料又被啼鶯喚醒。

西園的亭臺和樹林,每天我都派人去打掃乾淨,依舊到這裏來欣賞新晴的美景。蜜蜂頻頻撲向你蕩過的鞦韆、繩索上還有你纖手握過而留下的芳馨。我是多麼惆悵傷心,你的倩影總是沒有信音。幽寂的空階上,一夜間長出的苔蘚便已青青。

這就是對戀愛之地的念念不忘,看到蜜蜂在鞦韆旁飛舞,還以爲是被戀人身上曾經的香味所吸引。而李璟的“柳堤芳草徑,夢斷轆轤金井”也是如此,想必在這裏,也曾經有過刻骨銘心的戀愛情節。但一切已成過往,思婦只好對酒消愁,但無奈是愁上加愁。喝了一夜的酒,但酒醒時分一切又歸之於虛無,這種思之不得而百無聊賴的春愁,實在是比生病還要難受。

五代詞帝李煜的老爸李璟寫詞的功力怎麼樣? 第3張

南唐詞至李璟,抒情模式上同花間詞一樣,仍然是“男子作閨音”替女子代言。而晚唐五代詞抒情模式的轉移,直接我手寫我心,表達強烈的自我,則是從馮延巳和後主李煜開始的。縱然是代思婦之言,但作者勢必將自己的情感體驗融入其中,畢竟“詩言志詞言情”。那麼,李璟在思婦的背後到底是想要表達什麼呢?也許“惆悵落花風不定”可以給出答案,十國江湖風波惡,南唐命運風不定,這或許就是李璟內心深處的焦慮吧。

李璟的最後一首詞是悲秋詞,《望遠行》:

玉砌花光錦繡明,朱扉長日鎮長扃。夜寒不去寢難成,爐香菸冷自亭亭。

殘月秣陵砧,不傳消息但傳情。黃金窗下忽然驚,徵人歸日二毛生。

這本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時節,但女子心情極差,整日將自己鎖在朱樓之上,相思成災,想做夢但夢不成。夜深了,夜冷了,但長夜漫漫孤枕難眠,只能看着香爐內的香菸瀰漫着的房間。下片寫女子的心理活動,她怪罪秣陵的月光太撩人,她怪罪秣陵滿城的砧聲太不解風情,撩動着自己的懷人之情,但卻帶不來遠方人的一絲消息。沉思中的女子在秋夜中忽然驚醒,待到愛人回來之時,怕已經是“鬢已星星也”,兩鬢都是華髮了吧。

在這首詞中,李璟想要表達的已經超越了思婦的閨怨,而是人們對時間逝去的焦慮了,已經上升爲對人生的哲理性思考了。當然,在李璟看來,人生就是一種悲劇性的存在,就像他的兒子李後主所說的那樣,“人生愁恨何能免,消魂獨我情何限”。因爲,人生永遠抵不過時間,而人生對時間一去不復返、青春瞬間變蒼顏的焦慮,從來都是中國詩歌的主題。李白說“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陶淵明說“盛年不再來,一日難再晨”,人生聚散無常,時間一去不返,在時間的驅使之下,一切都將歸之於虛無。或許這就是李璟對江河日下的國事,對家庭的變故而生髮的一種痛徹心扉的領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