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
文天祥 〔宋代〕
金陵古會府,南渡舊陪京。
山勢猶盤礴,江流已變更。
健兒徙幽土,新鬼哭台城。
一片清溪月,偏於客有情。
譯文
建康古時的大都會,宋高宗南渡時的陪都。
四周羣山依舊,山勢磅礴,而江流卻以改變,已非往昔。
曾經居於城中的人偏徒幽土,含冤的鬼魂竟哭於往日繁華的台城。
只有這一片清溪上的月亮,還情偏於我這遠來的客人。
創作背景
文天徉於公元1278年(南宋祥興元年)十二月二十日兵敗被俘,次年被押往元大都(今北京)。六月十二日行至建康,逗留到八月二十四日復渡江北上。這首詩就是在建康(今南京)寫的。
賞析
這首詩是詩人被俘後路過建康(今南京)所作。前六句主要寫了建康的歷史地位、變化以及人民的不幸。最後兩句對月抒懷,表達祖國河山為外敵所佔的無奈和沉痛。
“金陵古會府,南渡舊陪京。”點明建康地位的詩句,很有王勃《滕王閣序》的開頭:“豫章故郡,洪都新府”的意味。不過這兩句並非在泛泛地介紹建康的歷史,而是把它放在“會府”、“陪京”的位置上,使之越發顯示出同國家興亡的關係來,並進而説明作者所以一入建康便感慨系之的原因。同時,句中的一個“舊”字,還彷彿表示:陪京之事,已為陳跡,只可追撫,不得而再了。
“山勢猶盤礴,江流已變更。”繼言建康的變化。山勢既然盤礴,江流也當依舊,這才是生活的真實,因為改朝換代並不能使山河改觀。然而,國家變了,人事變了,作者的感情也變了,所以在詩人看來山勢依舊,而江流已非,這種用藝術的真實“破壞”生活的真實而成的句子,古人叫做“無理語”。“無理語”有極強的表現力,清人賀裳稱之為“無理而妙”(《皺水軒詞籤》),並説:“理實未嘗礙詩之妙······但是千理多一曲折耳”(吳喬《圍爐詩話》引)。之所似能夠“多一曲折”,是由於感情的作用;反過來又因為有了這一曲折,感情被表達得更集中、更突出了。
“健兒徙幽土,新鬼哭台城。”則是説這裏最大的變化是這裏的人。元人入主中原後,宋朝的忠臣良將非遷即死。“健兒”、“新鬼”包括了忠於宋室的一切人;“徙幽土”、“哭台城”則是他們最可能有的歸宿。本應居於城中的人偏徙幽土,含冤的鬼魂竟哭於往日繁華的台城,這裏敍寫的是建康的現實,也泣訴了作者的情懷。從寫法上看,中間四句採用兩兩相對的形式:三、五句真事直寫,樸素、有力;四、六句虛事實描,強烈、感人。
“一片清溪月,偏於客有情。”寫對月傷懷。大約是山河供愁、人事催淚,所以當不堪回首的時候,作者只能掉頭去看“清溪月”。也只有這月“偏於客有情”。有何情,作者不説,但從亡國以後的陪京“月”,同被俘以後解送北上的“客”的聯繫中不難得出答案。這裏,詩篇以欲言又止的姿態剎尾,是有意留給以廣闊的想象天地。無言的結果,可能敵得過萬語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