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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的殘陽:德軍裝甲之父古德里安回憶末日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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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5日,陸軍總部遭到極嚴重的轟炸,空襲前後共歷時45分鐘,所投擲的炸彈數量,足以炸平一個大型的城鎮而有餘。這樣多的炸彈都投擲在我們這一個小小的營房上面。毫無疑問的,我們要算是一個軍事目標,所以我們對於敵人的轟炸,實在並無抱怨的理由。當快到正午的時候,空襲警報的電笛聲就已響起,我還是和平常的習慣一樣,仍然留在辦公室裏工作。大家總能記着,我的妻子現在已經是一個無家可歸的難民,經過希特勒的批准,她現在就住在我的宿舍裏面。警報響了之後,她就看着那個軍士在地圖上畫出敵機進襲的路線。通常敵機到了勃蘭登堡之後,就會向柏林方向飛去,可是這一次卻轉向措森方面飛來。我的妻子覺得情況有異,她馬上就跑來告訴我,於是我立即命令全體的人員,趕緊都進防空洞。當我剛剛走進洞口的時候,第一顆炸彈就落了下來。由於我們已經躲避,所以死傷倒很輕微。只有作戰處的人員行動略遲了一點,結果克利布斯將軍和他的幾個僚屬都多少受了一點輕傷。克利布斯頭部被震傷,當爆炸之後,我趕去看他的時候,他就在我的眼前昏倒,人事不知。所以必須送往醫院休養,要有好幾天都不能工作了。

在這個情況之下,海因裏希上將也來到了措森,準備去接受維斯瓦河集團軍總司令的新職。他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要解科斯琴之圍——這個小要塞現在正在蘇軍包圍之中。希特勒希望他能以5個師的兵力,從我們在奧得河上所尚佔領着的小型橋頭陣地內,向敵軍發動一次攻擊。我覺得這種攻擊實在是毫無意義,所以主張先消滅敵人在科斯琴附近所佔領的橋頭陣地,然後再與被圍的守軍重建直接的接觸。由於意見不一致,我和希特勒又不免發生了多次的辯論。這個要塞還是在菲德烈大帝時代建築的,守軍司令是一位警察出身的將軍萊納法爾斯(Reinefarth),他在華沙城一戰中,頗負盛名,實際上他雖是一個好警察,卻不是一個好將軍。

在沒有說到這次反攻的情形以前,我要先敘述在總理府中最近發生的政治變化。3月21日,基於我和巴蘭登博士商議的結論,我就去訪問希姆萊,其目的是敦促他利用他在中立國中的一些關係,來達到休戰的目的。我在總理府的花園中找到了他,他正陪着希特勒在那碎瓦頹垣之間散步。希特勒看到了我,就高聲問我有什麼事情。我回答他說,我想和希姆萊討論一個問題。於是希特勒就單獨走開了,而我就開始與希姆萊做單獨的談話。我直截了當地向他說道:“這個戰爭已經絕無勝利的可能。現在惟一的問題就是如何趕緊結束這一場毫無意義的屠殺。除了裏賓特洛甫以外,只有你在中立國還有一些接觸的路線。因爲外交部長不敢向希特勒開口,所以我要求你和我一同去見希特勒,要求他趕緊開始做休戰的安排。”希姆萊回答我說:“我親愛的上將,這似乎還早了一點吧。”我說:“我真不瞭解你的心理。現在已經不是十二點差五分,而是十二點過五分了。假使現在我們還不開始談判,那麼以後就不會再有機會了。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們今天的情況已經壞到什麼程度了嗎?”我們的談話就是這樣不了了之,依然還是沒有結果。這個人也還是毫無希望,因爲他也害怕希特勒,不敢開口。

帝國的殘陽:德軍裝甲之父古德里安回憶末日時刻

那一天夜間,在晚間彙報之後,希特勒向我打了一個招呼,要我遲走一步。他向我說道:“我發現你的心臟病又厲害起來了。你應該立刻請四個星期的病假,好好休養。”這對我私人而言,當然是一個很好的解決方式,不過爲了參謀本部今天所面臨的難關,我不能接受他這個“好意”。於是我回答他說:“目前我無法離開我的崗位,因爲我並沒有副手。溫克的傷還沒有好,克利布斯在3月15日的空襲中受了傷後,也還不能夠出院工作。至於作戰處,由於你上次因爲華沙事件關起了一批人員,到現在還沒有恢復元氣。我現在馬上去設法找一個副手,找到了之後,我就請假好了。”當我們正在談話的時候,有一個人走了進來,向希特勒報告說:“史貝爾求見。”希特勒馬上回答那個人說:“今天晚上我不能夠接見他。”接着我又聽到他像開留聲機一樣地說道:“凡是有人來要求單獨謁見我,那一定是有一些不愉快的話要說給我聽。這種人才叫我感到受不了。他的簽呈上第一句話就是:這個戰爭已經打敗了!這就是他所要告訴我的話。我乾脆就把他的簽呈往保險櫃裏面一鎖,連看我都不想看一遍。”結果史貝爾奉命隔三天再來。

在3月間這個艱苦的日子當中,有許多次的談話都是很有意義,值得有保存記錄的價值。有一天晚上,希特勒因爲看到了西方國家所發出的優待戰俘的文告,而大發脾氣。他說:“東線戰場方面的士兵作戰比較勇敢。爲什麼他們在西線會那樣容易就放棄了抵抗,主要的原因就是那個可恨的日內瓦公約,規定對於俘虜有種種優待的緣故。我們應該把這種理想撕成粉碎!”約德爾對於這種野蠻而毫無意義的主張,曾經激烈的反對,再加上我的支持,算是勉強使希特勒並沒有採取進一步的措施。有一次希特勒要指派某位將軍出任某集團軍的總司令,這位將軍最近因爲犯了極大的過失,剛剛受到免職的處分,於是約德爾也極力反對,才阻止住了希特勒發佈這個亂命。到了這個時候,約德爾才同意認爲參謀本部軍官團應有統一的控制,而自悔過去的錯誤。現在戰爭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局面,他的頭腦也已經清醒了,可惜卻已經太遲了。

3月23日,盟軍沿着萊茵河岸已經到達了上中萊茵河,而在萊茵河口的北面,盟軍也已從正面渡過了下萊茵河。同一天蘇聯人在奧珀倫的附近突破了德軍防線。

3月24日,美軍越過了上萊茵河,向達姆施塔特(Darmstadt)和法蘭克福挺進。在東線方面,但澤周圍也正在激戰中,蘇軍正向科斯琴進攻。

3月26日,蘇軍在匈牙利又發動了一次新的攻勢。我們想和科斯琴守軍重建聯絡的企圖也終告失敗。

3月27日,巴頓(Patton)所轄的美軍裝甲部隊已經進入了美因河(Main)上的法蘭克福近郊。在阿沙芬堡(Aschaffenburg)附近也展開了激戰。

在這一天午間彙報的時候,希特勒對於我們在科斯琴反攻失敗的情形,感到十分的震怒。他認爲主要的責任應由第九軍團司令布塞將軍負擔。希特勒認爲在準備攻擊的時候,布塞將軍所發射的炮彈實在太少。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佛蘭德平原戰役中(這是希特勒親自參加過的),所發射的炮彈至少要比現在多了十倍以上。我就指出布塞將軍手裏,實際上並沒有太多的彈藥,所以他只可能採取這樣的做法。於是希特勒就向我怒喊着說:“那麼你就應該設法使他多有一點彈藥!”我馬上把我所分配到的全部彈藥數量的數字給他看,並證明我已經把全部的財產都交給布塞了。我又把每一個師所受到的慘重傷亡數字,送給他看,告訴他部隊的確已經不顧他們自己的犧牲,盡到了他們最大的努力。這一次的會談就這樣不歡而散了。回到措森之後,我再把彈藥和死傷的數字詳細檢查了一番,然後寫了一個極直率的報告,要克利布斯將軍在晚間彙報時面交希特勒,因爲我不想再去做這種無意義的辯論。同時我叫克利布斯要求希特勒,批准我明天到法蘭克福橋頭陣地去親自做一次視察。我想親自去看看,到底希特勒主張使用5師的兵力,從這個狹窄的橋頭陣地,向奧得河以東進攻的計劃,是否事實上可行。一直到今天,我們的辯論還是沒有得着一個結論。

深夜中克利布斯才從柏林回到措森。他報告我說希特勒不准我到前線上去視察,並且命令我和布塞將軍在明天的午間彙報中,一定都要出席。希特勒對於我那個報告,感到很怒惱,他認爲我是有意指摘他。所以這一次又會是“會無好會了”!

1945年3月28日14點鐘的時候,照例的那一羣人又在總理府中的會議室裏見面了,布塞將軍也來了。希特勒走進來之後,布塞就開始陳述他的報告,只說了幾句話,希特勒就攔住了他,叫他不用再說下去,於是希特勒就又舊話重談,把昨天那一套再搬了出來,責罵布塞指揮失當。我只聽了兩三句之後,就不禁心頭涌起怒火。於是我也就如法炮製,打斷了希特勒的發言,並且請他注意我所說的話,以及3月27日所上的報告。我說:“請你准許我打斷你的話,插進來說幾句。我昨天已經同時用口頭和書面的方式,把這個問題都詳細解釋給你們聽過了。布塞將軍對於科斯琴攻擊的失敗,並不應負任何的責任。第九軍團已經把他們所分配到的彈藥都用光了,部隊也都盡到了他們的責任,這種特別高的死傷數字就是一個證明。所以我要求你不要再責罵布塞將軍了。”希特勒於是向大家說道:“我要求諸位先生們都暫時離開這間房子,除了這位元帥和這位上將以外。”當全體出席人員都退往接待室裏去以後,這間房裏就只剩下了希特勒、凱特爾和我自己三個人。希特勒就簡單地向我說道:“古德里安上將,你的健康問題使得你必須請六個星期的病假。”我舉起我的右手回答道:“是的,我馬上就走!”說完之後,我就走向門邊。當我把手放在門鈕上面的時候,希特勒又把我喊了回來,說道:“請坐在這裏,等會開完了再離開。”於是我就沉默地坐在我的椅子上面。那些退席的人現在又被召回,再繼續開會,好像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一樣,希特勒沒有再繼續斥責布塞將軍。大家再敷衍了一會兒,於是草率散會了。所有的人員退席之後,希特勒又再把凱特爾、約德爾、布格多夫和我四個人喊進去說話。希特勒向我說道:“請你趕緊設法恢復你的健康,在六個星期以後,局勢一定更緊張。所以我更需要你的幫助。還有你準備到哪裏去養病呢?”凱特爾勸我去李本斯坦溫泉地(Bad Liebenstein)休養,他說那裏的風景極爲美麗。我回答他道,那裏早已爲美軍所佔領了。於是這位表面上顯得非常熱心的元帥就又問道:“那麼,你看沙赫沙溫泉地(Bad Sachsa)又怎樣?”我謝謝他這樣的關心,然後表示我準備自己去選擇一個地方,希望至少在之後48個鐘點之內,不至於會給敵人追上。於是我又再度舉起我的右手來,然後由凱特爾陪着我走出了總理府,從此不再回來了!在走向停車場的途中,凱特爾又好意地關照我,下次不要再拂逆了希特勒的意思。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有什麼話可說?

那一天到了夜深人靜時,我纔回到了措森。我的妻子迎向我,向我這樣說道:“今天你出去的時間真長得可怕呀!”我回答她說:“是的,而這也是最後一次了。我已經被免職了。”我們兩個人擁抱在一起,我們心裏都感到如釋重負了。

3月29日,我向同僚們告別,然後把我的職務移交給克利布斯。收拾了我那少許的行李,就準備離開了。3月30日,我們夫婦坐火車離開了措森。我本來想到圖林根山地(Thuringian Mountains)去休養,但是由於美軍進展得太快,所以已經不可能。於是我們決定到慕尼黑附近的艾本霍森(Ebenhausen)療養院中去暫住,以便可以順便治療我的心臟病。4月1日,我們住進了療養院,在那裏得到著名心臟病專家齊美爾曼博士()的悉心治療。有一個朋友警告我說,蓋世太保有開始監視我的可能性,於是我請了兩位憲兵來保護我,使這個陰謀沒有能夠得逞。

5月1日,我帶着我的妻子,同往地塔門茲爾(Dietramszell),在那裏我把她留住在希萊赫爾夫人(Frau von Schilcher)的家裏,然後我一個人就到了蒂羅爾,這時裝甲兵總監部的本部人員,正遷移到那裏。以後我就在那裏坐候戰爭的結束。在5月10日無條件投降宣佈了之後,我就和這個總監部的人員,一齊投到美軍監護之下。

關於3月28日以後的戰局發展,我只是從無線電裏面收聽得來,所以在這裏我也不想加以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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