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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遠征別樣的文化內涵:希臘哲學思想的頂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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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ella, Macedonia 馬其頓 培拉 英雄王儲

民族文化差異的高下之分與以其爲背景的武力征服與文化反征服貫穿了人類歷史的發展進程。

馬其頓與希臘,也是其中的一對矛盾共同體。

在 正統希臘文明面前,馬其頓實際上只是希臘北方邊界上的一個小城邦,始終被視作半希臘化和蠻荒的混合體而被排除在城邦公民之外。 所以在輝煌一時的雅典,斯巴達,底比斯在山河縱橫的希臘半島上,在波斯的窺視之下,煞有介事地追逐自己城邦稱霸的蕉鹿之夢時,馬其頓阿吉德王朝兩代雄才的 橫空出世,才無疑使那些沾沾自喜的文明人驀然酒醒心驚。

公元前356年出生在馬其頓王國首都培拉的亞歷山大,便是這樣饒有興致而略帶感傷地 目睹着自己以赫拉克勒斯後代自居的父親腓力二世憑藉着石破天驚的馬其頓方陣在對南下的征戰中攻無不克(Macedonian Phalanx) (關於腓力和亞歷山大軍事方面的內容會在”Part6 Gaugamela”中加以論述),將這個北方一隅的小城邦,發展成巴爾幹一極的軍事強權。(有一個傳聞說每當亞歷山大得知他的父親征服了一塊地,就會哭 着說:“難道父親沒有留下一點兒的土地給我征服?”)

而亞歷山大的母親,希臘西方蠻國伊庇魯斯(Epirus)的公主奧林匹亞絲,則聲稱其 王系是阿喀琉斯的後代。所以亞歷山大在馬其頓的成長可以說完全籠罩在英雄主義的氛圍之下。然而由於這位王后的個性專橫獨斷又神祕詭譎,而且喜歡與蛇共眠, 再加上她對亞歷山大的巨大影響,使她爲腓力二世所厭棄。公元前337年腓力二世與奧林匹亞絲離婚,另娶馬其頓貴族阿塔魯斯的侄女克麗歐佩托拉爲妻。由於阿 塔魯斯的羞辱亞歷山大因繼承權受到質疑而與奧林匹絲回到伊庇魯斯。短期之後腓力派使者召回亞歷山大,與他和解。

後 世樂於演繹腓力二世之死成爲一場奧林匹亞絲默許波斯殺手弒夫的陰謀,以確保亞歷山大的儲君地位。但亞歷山大在此前的幾場舉足輕重的功勳戰役中:在公元前 340年出征色雷斯 (Thrace)時委任16歲的亞歷山大代爲統治馬其頓,後亞歷山大率領部隊鎮壓馬其頓北部Μaedi的起義,建立了城市Alexandropolis。 兩年後,公元前338年,亞歷山大在馬其頓維護它在希臘城邦中領導地位的重要喀羅尼亞戰役(Chaeronea)中指揮馬其頓左側,消滅,底比斯的“聖 軍”,已確立了自己在軍隊中不可動搖的地位,有“腓力二世是位偉大的將軍,但亞歷山大是偉大本身”之語傳世。這些,野心勃大如腓力二世者,斷然不會無視。

甚至在更早,在他還沒有聘請亞里士多德爲亞歷山大講學之前, 他便爲兒子買下了那匹,常人看來無法駕馭卻被亞歷山大幾句軟語馴服的神駒“布西法魯斯”(Bucephalus)。

只有亞歷山大一個人看出來,布西法魯斯害怕自己在太陽下的影子,所以解決的辦法,只有讓他奔馳。

當時,看到亞歷山大有如神助的表現,腓力興奮難以自抑地說:“我的兒子,找一個與你相稱的王國吧。馬其頓對你來說太小了。”

無論如何,這都有如一句神諭,庇護着這位指引了後世迦太基的漢尼拔,羅馬的龐培和凱撒,甚至千餘年後的拿破崙走向征服之路的英雄王儲,在他未享長久的光陰裏,堅定而無畏地拼拾自己帝國的版圖。

亞歷山大遠征別樣的文化內涵:希臘哲學思想的頂峯

  Mieza, Macedonia 馬其頓 米埃扎 暴君與哲學家的中庸

亞里士多德,最被欣賞的“北方小駒”沒能成爲繼承老師柏拉圖的衣鉢成爲阿卡德米學院的新院長,就此憤然離開雅典。在公元前343年,也就是亞歷山大13歲的那年,受聘成了他的私人老師。在馬其頓的米埃扎村,爲少年王子和其他一些與王子同齡的馬其頓貴族子弟講學。

亞里士多德學院的遺址在現代希臘北部的納烏薩(Naousa)。坐落於阿拉皮斯塔河(Arapista)河畔,樹木掩映,山泉環繞。雨則避入敞廊的寧芙斯神廟之內,晴則沐浴地中海明媚的天光。而亞里士多德身後,有遠比地中海遼闊的,哲學與科學的海洋。

而講學的場景,究竟是如那些美術作品所描繪的那樣師道尊嚴,其樂融融,還是像加拿大女作家安娜貝爾·里昂在My Golden Mean (《我的學生亞歷山大》)講述的那樣,亞歷山大和他的夥伴們都表現得桀驁不馴,飛揚跋扈,導致氣氛緊張。人們也不得而知,只得猜測。

我 願相信一個在後者的書中描述的情節:亞里士多德見到亞歷山大時,亞歷山大告訴他,我可以替你暗殺掉奪取你校長職位的那個人,但是亞里士多德拒絕了。他告訴 亞歷山大,儘管人人說你與衆不同,我始終覺得你其實就是一個很普通的甚至於很狂妄的小孩。一個畢生站在思維的驚濤上的人,一個浸染在雅典最精粹的城邦制民 主氛圍中的智者,俯視着一顆也許能在躁動的雄心的驅馳下,企及集權君主所能擁有的最高成就的年輕靈魂。

他們最初便無法彌合的差異註定了他們 分離之後的漸行漸遠。後來在亞歷山大遠征期間,在亞里士多德的侄子,隨軍的歷史學家Callisthenes因爲反對亞歷山大的種族政策而以莫須有的“陰 謀罪”被被處決之前,亞歷山大與回到雅典的亞里士多德的通信中便充滿了火藥味。但實際上亞里士多德在雅典受到了 很多的優待,除了在政治上的顯赫地位以外,他,他的“逍遙學派”和他那當時無與倫比的呂克昂學園還得到了亞歷山大和各級馬其頓官僚大量的金錢、物資和土地 資助。亞歷山大還爲他的老師提供了大量的人力,他命令他的部下爲亞里士多德收集動植物標本和其他資料。而儘管亞里士多德也抱怨自己的學生的統治方式,但直 到亞歷山大死前,他在雅典都肩負着幫助馬其頓人說服雅典人歸順的政治使命。

如果沒有亞里士多德,彼時世上最強大的武力便會失去理性頭腦的制約,所燃起的戰火所過之處,只有屠戮,不但文明殆盡,也斷然不生不出新的文明。

如果沒有亞里士多德,亞歷山大也許就是另外一個成吉思汗。他的名字只是鐵騎的代稱,將不會與底比斯的神殿,龐德的故居,亞歷山大港的燈塔和圖書館,巴比倫的宮闕相連。

由此看來,這兩個古典世界最偉大靈魂的相遇改變了西方歷史的面貌。百科全書學者使軍事奇才本來可能落入歷史窠臼的征服行爲,某種意義上成爲了高等文明的傳播途徑,使亞歷山大之名,可以同時被鐫刻在希臘文明,埃及文明,和波斯文明的神殿之上。

儘管後綴不同,Alexander the Great 與 Alexander the Devil的區別, 不過只隔了一條達達內爾海峽而已。

忽 然想到奧利弗斯通(Oliver Stone)導演的史詩片《亞歷山大大帝》中的一處情節:征服波斯後的亞歷山大率領他的軍隊繼續東進,卻被巍峨延綿的興都庫什山,那座被他們視作是宙斯曾 綁縛普羅米修斯的高山,擋住了通向他心中東方大海的去路時,他立在一座山的山巔之上,問前去探路的朋友托勒密:“你記得亞里士多德告訴我們的關於這些山脈 的事嗎?”托勒密回答說“是的,我記得。當我們爬上這些山,回頭可以看見坐落在西邊的馬其頓,還有東方遼闊的外海域。”然後他們四下遠眺,卻只有眺不盡的 茫茫雪山,於是托勒密續道,“但我恐怕這個世界,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廣大。”

柏拉圖,亞里士多德所尊敬的老師,曾經說過,有一羣生活在山洞中的人,因爲從未有人走出洞穴,他們聽見洞外的雷聲與偶然射入的光線,便認爲外面的世界只有可怕的聲響與陸離的光芒,直到有一人裝着膽子出去一探究竟,才發現世界根本不是那個樣子。

亞 裏士多德是個哲學家,所以他可以不停地犯錯以此來窮盡天下的知識,而亞歷山大註定要做一個君主,他必須始終保持正確或者保持正確的姿態來維護他的尊嚴與震 懾他征服的地方。他敏而好學但他不可以不恥下問,因爲他無法將自己的無知帶來的影響修復。所以他只好用自己的眼睛,去衡量亞里士多德所謂的真相。用比阿喀 琉斯還要輝煌的成就去比肩他的權威。亞里士多德也不一定是完全正確的。也許彼時在安逸的阿拉皮斯塔河畔聽着他的老師帶着某種厭棄講述東方那些蠻族的落後 時,亞歷山大就有這樣的想法。他要征服天涯海角,“坐在他們火堆旁,聽着他們的音樂,吃他們的食物,穿他們的衣服,和他們的女人在一起”,哪怕也要像赫拉 克勒斯跋涉千山萬水。

最終他以一種別樣的方式踐行了亞里士多德的中庸之道。一個文明的征服者。嗜血的哲學家。他的老師在他的猝然離世後被趕出雅典,一年後去世。沒有漏過他波瀾壯闊人生的任何一個細節。

而他是否認可了他最偉大的學生在二十年前分別時對他說的那句“其實我們是一樣的人”,只有衆神知道。

  Corinth, Greece 科林斯 希臘 世界主義者

第歐根尼和亞歷山大那個故事太有名,有名到說出“你擋住了我的陽光”和“假如我不是亞歷山大,我將會是第歐根尼”完全不需要知道這兩個人物生於何世,是何人士。

公元前336年,腓力二世遇刺,亞歷山大匆匆即位,以雷霆之勢平復了希臘各地的叛亂揮師南下,到科林斯接受除斯巴達外的希臘各城邦的宣誓效忠。

身爲亞里士多德高徒的他當然久仰令柏拉圖也頭疼不已的“瘋狂的蘇格拉底”大名,於是見這位神祕的第歐根尼既不來祝賀也不來投誠甚至連熱鬧都不湊一下,便決定親自造訪第歐根尼的住處——一隻街邊的大桶。

然後就發生了最開始提到的那段對話。在亞歷山大和藹而憐憫地問詢“第歐根尼,我能爲你做點什麼呢?”之後,粗陋邋遢地蜷在桶裏的第歐根尼似乎是從塵埃裏懶 洋洋地發出迴應:“那麼讓開點,你擋住了我的陽光。”在一片驚愕的沉默與隨後在馬其頓貴族與希臘人之間騰起的嘲諷中,亞歷山大卻平靜地對身邊的人說:“假 如我不是亞歷山大,我將會是第歐根尼。”

被問到該怎樣理解亞歷山大提出的這個悖論時,我也困惑了許久。亞歷山大顯然與旁若無人、放浪形 骸、不知廉恥(卻忠誠可靠、感覺靈敏、敵我分明、敢咬敢鬥)的“犬儒”們天差地別。他是大哲學家的直系弟子,斷然不會視一切精巧的哲學如敝屣。同時他的帝 國夢也與“返於自然”的無政府烏托邦也完全背道而馳。

但是說起來似乎亞歷山大和第歐根尼有一些師承上的淵源。 第歐根尼的老師安提斯泰是蘇格拉底的弟子,他曾向並不欣賞他的安提斯泰乞討智慧,希望能以此塗改世上流行的一切貨幣。因爲“每種貨幣的印戳都是假的。人被 打上了將帥與帝王的印戳,事物被打上了榮譽、智慧、幸福與財富的印戳;一切全都是破銅爛鐵打上了假印戳罷了。”所以視一切爲虛妄的第歐根尼實際上也奉勸這 位野心勃勃的新王放棄東征,然而亞歷山大大帝拒絕了,理由是“我的命運已經註定”,他的頭像生來就應榮耀地被刻在硬幣上,享用所有已知世界人民的崇拜。

就 這樣,直到挖掘到第歐根尼哲學最柔和的一面,你才能發現這兩個看似毫無瓜葛的人之間最深切的聯繫。第歐根尼宣揚友愛,不僅僅是全人類之間的友愛,而且還有 人與動物之間的友愛。所以他稱自己爲世界公民。更確切地說應該讀作“宇宙公民”,“世界”並不限於人類居住的範圍。“唯一的、真正的國家是宇宙”,因此 “萬物都是智慧之人的財產”。

而巧合的是,平生未嘗敗績的亞歷山大(當然關於這一點有一句很耐人尋味的格言,會在Part 4 Troy中加以論述)所面對的最大麻煩似乎無一例外地來自他所主張的天下一統民族融合。娶蠻族新娘羅克珊娜爲後的做法已是空前,遭到了自己的母親與馬其頓 貴族階級上下一致反對而不爲所動。爲籠絡爲他所征服的波斯的貴族階級,他任命波斯人去管理行省,採納了波斯的服飾和禮儀,迎娶波斯公主斯塔蒂娜並鼓勵與自 己征戰偕行的馬其頓人與波斯人通婚。將他的行爲視作對馬其頓的玷污的一些驕傲的馬其頓貴族因此背叛了他,密謀殺掉他的人裏包括他兒時的好友菲羅塔斯 (Philotas)。之後是菲羅塔斯之父,馬其頓崛起的功勳老臣帕曼紐(Parmenio),再接着是克萊塔斯(Cleitus),高加米拉戰役 (Gaugamela)中亞歷山大的救命恩人與他長久以來的朋友,在一次酒後的爭執中爲亞歷山大在癲狂狀態中誤殺。他爲此陷入了幾欲自裁的深度愧疚之中。 但在修整之後仍舊踏上了東行之路。由興都庫什南下,深入印度叢林之時他仍能邊進軍邊返還身後被征服的部族的土地。當然,後來連月的暴雨和不斷的非戰鬥減員 徹底讓他失去了憐憫之心,凡是抵抗的部落皆遭屠戮。但他確實曾坐在那些遠在故鄉並終老故鄉的人想都無法想象的,古老而神祕的部族的火堆旁。更無法想象的 是,他,亞歷山大,馬其頓的君主,成爲了希臘城邦聯盟的盟主,埃及的法老,波斯的帝王。三頂桂冠,每一頂,都有上千年的分量。

假如他活在神話裏,如赫拉克勒斯一般,他可以憑藉一己的力量到達遙遠的印度希達斯皮斯(Hydaspes)的河畔,他便絕不會被迫回返。而經歷了穿越格德羅桑沙漠(Gerdosian)的慘劇也沒能黯淡他的宏圖。

電 影《亞歷山大大帝》中亞歷山大對病榻上的赫菲斯提安一段浪漫的獨白很詩意地概括了他的統一夢想:”我們會從這裏發動一千艘船,赫菲斯提安。我們將要環繞阿 拉伯海灣直至埃及。我們要從那裏修建穿越沙漠的大道,通向地中海。然後我們要去迦太基,那有個大島西西里,他們會大量地進貢。然後是羅馬,優秀的部落戰 士,我們會打敗他們。然後探索北方叢林,把赫拉克勒斯的柱子豎立在大西洋…然後有一天,當各民族自由融合和交往的時候,歐洲和亞洲會合二爲一。然後我們會 變老,赫菲斯提安。在我們的露臺上看着我們的新世界…”

“像第歐根尼一樣,亞歷山大崇拜赫拉克里斯的英雄形象,當別人只爲自己的利益費盡心機之時,這位英雄卻在爲人類而摩頂放踵。”這是吉爾伯特.哈厄特(Gilbert Highet)談到亞歷山大與第歐根尼的那次談話時,做出的評價。

這是歷史的定論,而歷史的真相呢?他到底僅僅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臣服於己還是真的抱有那種解放世界統一世界的熱忱?多年後,繼任法老,在亞歷山大港頤養天年的托勒密也許能解答這個問題,假如那些記載着他回憶錄的手卷,沒有隨亞歷山大城的數次覆滅而湮沒。

公 元前323年,亞歷山大大帝在巴比倫溘然長逝,年僅三十三歲。巧合的是,同年,第歐根尼在科林斯壽終正寢,享年九十。也許在哈德斯的冥府,亞歷山大不但可 以完滿與赫菲斯提安的阿喀琉斯和帕特羅克洛斯之約,還能與這位身在地球心在仙境的宇宙公民,暢談他所抵達的,世界盡頭的景色。

亞歷山大遠征別樣的文化內涵:希臘哲學思想的頂峯 第2張

  Troy, Asia Minor 小亞細亞 特洛伊 情人與愛人

公 元前334年,22歲的亞歷山大初登小亞細亞時就留下了很多傳奇。比如在戰船橫渡赫勒斯龐(Hellespont, 現達達尼爾)海峽後靠近岸邊時他將一支長矛投向岸邊,長矛穩穩地插入沙土,待到船隊靠岸,他走向岸邊,將其拔起,宣稱這代表着整個亞洲終將被馬其頓的長矛 征服。再比如面對傳說中只要解開就能統御世界的戈耳迪(Gordium)之結,亞歷山大的做法是索性揮劍將糾纏在一起的繩索連根砍斷。當然這都是極盡英雄 主義的舉動,與後世凱撒的那句“我來了,我看見了,我勝利了(Veni,Vidi,Vici)。”和亞瑟王拔出誓約勝利之劍(Excalibur)相似。 但有一個傳說卻超越了簡單的英雄主義層面,帶有純希臘式的,絕美的浪漫主義色彩,隨着希臘時代的覆沒而空絕後世,再無來者。那個傳說是:當亞歷山大的軍隊 經過特洛伊(Troy)古城的舊址時,亞歷山大和赫菲斯提安曾共同拜祭過阿喀琉斯(Achilles)和帕特洛克羅斯(Patroclus)的墓地,爲這 對希臘傳說中最著名的同性情侶獻上橄欖枝,然後他們赤裸着身體繞着城牆奔跑,手舉着火把,用這個古老的儀式來表達對這對在特洛伊戰爭中同生共死的英雄的崇 敬。

赫菲斯提安何許人也?亞歷山大大帝的同年夥伴——畢生不渝的摯友和愛侶。要知道,他們終生以阿喀琉斯和帕特洛克羅斯自許。

而 一千年前,便在此地,阿喀琉斯因摯友兼伴侶的帕特洛克羅斯爲特洛伊王子赫克託耳所殺而痛不欲生怒髮衝冠。一部《伊利亞特》完全可以作爲英雄的憤怒之歌來解 讀。於是他不顧違抗神諭,重返戰場斬殺赫克託耳爲帕特洛克羅斯報仇,並要求阿伽門農用最隆重的儀式爲他舉行火葬,送他渡過冥河。並用仇人爲阿波羅和阿爾忒 彌斯所庇護的屍體爲帕特洛克羅斯獻祭。後來,他遭到了神的懲罰,阿波羅的金箭射中了他的腳踵,奪走了他的生命。如帕特洛克羅斯預言的那樣,阿喀琉斯也死在 了特洛伊的城外,並且最終與他的摯友生居於同一處宮殿,死歸葬於一處墓穴。

所以這種拜祭幾乎可以與彼時底比斯的“神聖之軍”中的同性戀人們在聖伊阿莫斯之墓前的宣誓效忠無異。

而巧合的是,使“聖軍”全軍覆沒的,正是亞歷山大的軍隊。

曾經有很多人反對將亞歷山大與同性戀掛上鉤,他們堅稱亞歷山大的男寵,波斯宦官巴高斯完全是史家杜撰。但關於赫菲斯提安的史料大量存在,卻使反對的聲音顯得有些單薄。

於 是當代從事亞歷山大研究的著名學者羅賓.福克斯(Robin Fox)乾脆以一句頗爲曖昧的話語一言以蔽之:“亞歷山大深愛着赫菲斯提安。從他們見面開始,他們就註定一輩子親密無間。亞歷山大死後不久,古希臘哲學家 們(很有可能最先是第歐根尼)說,亞歷山大大帝一生戰無不勝,但他打過一次敗仗:敗在赫菲斯提安的兩腿之間。” (Alexander was never defeated except by Hephaestion’s thighs.)

赫菲斯提安其人,著名的美男子,同爲亞 裏士多德的弟子,隨軍東征的馬其頓將軍,卓越的外交官。他纔是這位爲宙斯和阿蒙拉所蔭庇的驕子真正的守護神,因爲東征始終他都在爲軍隊提供牢固的後勤保 障,而歐亞大陸散落的十八座亞歷山大城的建設、以及佔領土地的安撫管理,很多都由赫菲斯提安全權負責。這也是後來赫菲斯提安官拜帝國宰相的原因。

公 元前333年,伊蘇斯(Issus)之戰結束後,馬其頓軍進駐波斯皇宮,大流士的母親,也就是波斯太后爲女眷乞命,錯把赫菲斯提安當成了大帝,亞歷山大卻 說:“您沒有弄錯,他也是亞歷山大。”也許這也是個巧妙的雙關語,因爲“亞歷山大”也是“人民保護者”的意思。但如此這般好到不分彼此的感情,連亞歷山大 的母親奧林匹亞絲都嫉妒不已,甚至寫信要求赫菲斯提安離開她的兒子,而赫菲斯提安回信堅定地拒絕。諷刺的是,後來奧林匹亞絲再寫信給亞歷山大要求他提防身 邊夥友將領時,卻說:“我只相信赫菲斯提安。”

因爲二者年齡相仿,我也無法確認在柏拉圖倡導的那種能互相引導出雙方靈魂最美的一面的同性 關係中,亞歷山大與赫菲斯提安孰爲“情人”,孰爲“愛人”。我也不想將耽美化的故事中那些過於臆想的情節帶到相對客觀的講述中來。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赫菲 斯提安一生都是亞歷山大的左膀右臂,沉默而堅定的擁護者,不渝的戀人。他們的肉體也許爲柏拉圖的哲學所囚禁,而造成了某種深刻絕望的禁慾色彩,他們的靈魂 超越了身份,超越了性別而相互對接。“一個人不管有多麼強大,他的靈魂深處總是強烈地渴望可以和另一個靈魂接觸。對亞歷山大這樣一個征服世界的強者來說, 這種渴望,會讓他感到有如排山倒海般的孤獨與絕望。”

因爲赫菲斯提安的存在,亞歷山大永遠與危險隔着一道強大的屏障,他不懼於失敗,也就從未失敗。所以他的一生高純度濃縮了所有類型的勝利。文明和野蠻,都不得不對他俯首稱臣;人禍與天災,也未能傷他分毫。

在 32歲時,他已走過了比已知世界的任何人,神話中的任何英雄還要遠的羣山與大地,擁有了比歷史上任何有記載的文明還要廣袤的疆土。但正在敬他的人與懼他的 人驚異於這般不可戰勝的神蹟仍要以怎樣的聲勢繼續下去時,它卻出人意料地戛然而止了。儘管他仍在計劃着遠征,但同時卻更多地沉浸在無休無止的笙歌與宴飲之 中。對他自毀般的行爲背後的原因,我們惟一掌握得到的是普魯塔克所記的,一個簡單的事實:國王現在“全然不知今後歲月當如何度過。”而似乎只有一件事能對 一個年少從戎鋼鐵意志的君主有如此大的打擊——赫菲斯提安之死。

公元前332年,亞歷山大由印度班師回朝的過程中,赫菲斯提安病死在了埃克巴坦那(Ecbatana)。

同 名電影對此段的處理非常感人,於是將一段影評人的論述摘抄於此:“亞歷山大的心中永遠有個空洞,因此遠走天涯海角去尋找答案。或許這就是他滅亡原因,但是 他本人也不想活到老。他的英雄是阿咯琉斯,他崇拜短暫而燦爛的人生。他的確達到目標了,但是付出了什麼代價呢?這就是奧利弗斯通在他的劇本中探索的問題, 而電影本身也提供了答案。”所以阿喀琉斯之踵是帕特洛克羅斯, 而亞歷山大的唯一一敗就是赫菲斯提安。

從各種確鑿的史料和閒散的軼聞中你可 以大概勾勒出當時的圖景,它們儘管彼此互有不同,但基調讀起來卻是幕天席地的黑暗與愴痛。亞歷山大趕到赫菲斯提安的屍牀前,趴在他的屍體上痛哭三天,任何 人不得打擾。而葬禮的準備則在復仇的氣氛中進行,他先吊死了赫菲斯提安的主治醫生,然後把屍體釘上了十字架。然後他在沿途大肆屠城,同時下定推倒城牆,禁 止音樂,割去所有馬匹的棕毛。他向阿蒙神派去使者,請求將赫菲斯提安當成神來祭祀。而在赫菲斯提安傾注了許多心血規劃建設的埃及亞歷山大港,他下令修建赫 菲斯提安英雄神廟,一座在城裏,一座在法羅斯島附近,而四周商人們販售的紀念品上必須刻上赫菲斯提安的名字。

“赫菲斯提安的屍體盛放在金棺 中用埃及防腐香料,完好的保存到巴比倫,一路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所有曾和死者吵過架的人紛紛爲葬禮獻上大量的金錢和讚頌,並在所有場合遠遠的避開皇帝本 人,以免遭到憎恨。亞歷山大親自修建了赫菲斯提安的紀念塔,在塔頂並肩刻着他們兩人的肖像,而在他們之上立着命運女神。至今,甚至在亞歷山大本人的陵寢仍 然撲朔迷離的情況下,它依然佇立着。”

關於亞歷山大的死因的衆說紛紜,我的理解是,即便是毒殺,也是亞歷山大心灰意冷下的坦然從之。大部分 人認爲他在赫菲斯提安死後服用了過多抗抑鬱的藥物,同時配合以縱慾濫飲,最終導致了身體的急劇衰弱。在他瀕死的十幾天中,據說他沒有再說過任何一句話,除 了最後在羣臣環繞,詢問王位傳於何人時的那句囈語:“最強的人”

亞歷山大遠征別樣的文化內涵:希臘哲學思想的頂峯 第3張

他的藍圖還有很多處空白需要填補,他確實也爲此制定了宏大的計劃。但是他的帕特洛克羅斯走了,他似乎聽到了神諭,他的大限也將來到。

但他們是否如那對英雄一般一起葬在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城市呢?二百餘年後效仿他的凱撒攻打亞歷山大時不慎點燃了那座收藏着無數關於這位偉大帝王回憶的圖書館。於是,仍是一個未解的謎。

  Alexandria, Egypt 埃及 亞歷山大 文明使徒

以人物命名的城市,舉世聞名的其實很少。

比 如那座叫華盛頓的城市。位於美國南北天然分界線波多馬克河的河口,低山環繞,林木蔥蘢,它在三百年間沉澱出的肅穆與秀美似乎並不符合它作爲世界一極的首都 的氣場。其實它有個長而正式的名字,叫華盛頓哥倫比亞轄區,爲紀念兩個人而存在——美洲大陸的發現者,和美利堅合衆國的締造者,但在那之前,卻是因政治上 對南北方紛爭的斡旋與妥協而誕生。在這座城市的起源上,並不帶有大航海時代那般浪漫的氣質與一個國家新生時的無畏與清新。

但世上卻有十八座 以同一個人的名字命名的城市。他們均呈現出希臘式的典雅面貌,卻散落在西至尼羅河的出海口,東至錫爾河南岸的費爾干納谷底之間,鑲嵌在西亞,東亞,北非廣 袤的土地之上。如海風徐徐或黃沙漫漫中一個個前赴後繼的旅人,帶着英雄主義色彩預言般地走出了一條由地中海倒展的,“絲綢之路”。

而第一座城,也就是最負盛名的那座,埃及的亞歷山大港,它的源起還要從更早的時候說起。

公 元前333年10月,亞歷山大遠征軍在伊蘇斯之戰中擊敗大流士三世所率的十二萬大軍,打開了通往敘利亞、腓尼基的門戶。大流士逃過幼發拉底河流域收拾殘 部,同時派出使者攜豐厚的條件求和,遭到亞歷山大的拒絕,他率軍繼續南下腓尼基,拔除波斯海軍據點。公元前332年初,遠征軍抵達濱海要塞提爾,開始了爲 期七個月的提爾攻堅戰。此後,亞歷山大又用兩個月時間攻佔加沙。至此,遠征軍徹底摧毀波斯海軍,制霸地中海。11月,亞歷山大進軍埃及。波斯統治下的埃及 人在信仰方面遭受了殘忍粗暴的對待,所以亞歷山大的到來無異於天賜福音。於是民心所向,亞歷山大兵不血刃佔領上下埃及。也許是吸取了波斯人失敗之借鏡,也 許也是爲古埃及高度輝煌燦爛的文明所震撼,亞歷山大首先前往孟菲斯的布達神殿,向守護神布達敬拜獻祭,又於翌年不辭勞苦地跋涉過沙漠至錫瓦綠洲深處的朱庇 特阿蒙拉神殿謁拜,並獲得神諭,祭司便宣佈尊奉亞歷山大爲“太陽神拉之子”(the Son of Ra),視他爲偉大的拯救者(Liberator),於是亞歷山大因此贏得了埃及人的熱烈擁戴,史無前例地被封爲法老王,在古老的都城孟菲斯接受了埃及人 最傳統的盛大加冕。亞歷山大允許並尊重埃及人恢復本來的信仰,並重建了盧克索神廟的聖室。想來傳奇,一個以宙斯之子身份攜希臘文化而來的馬其頓青年,與古 埃及漫長的王朝更迭沒有一絲關聯的血脈,卻被以太陽神阿蒙拉之子的身份推上世上最古老王國的寶座。

而在那之後,他提出了一個極浪漫的設想, 你可以想象也許他是在躊躇滿志地像他在希臘眺望地中海彼岸一樣回望時,看到波斯人建過城堡的自然海港,忽然突發奇想:在彼時尚水豐草美的尼羅河入海口處的 西側,在地中海濱,邁爾尤特湖的西北,建起一座希臘化的城市,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作爲馬其頓,希臘與埃及商貿往來的港口——亞歷山大港。

於是在赫費斯提安的協助下,隨軍的建築師就在這片土地上忙碌起來。

於是四千年的埃及文明,有了一個希臘文明的北門鎖鑰。在之後的歲月中,它成爲地中海,甚至世界最繁榮的港口之一,擁有學校,劇院,和當時世界最大的亞歷山大圖書館。還有那座傳說中壯美絕倫的亞歷山大燈塔。

公 元前三世紀,腓尼基旅者昂迪帕克在一次長久的遊歷後寫下了他 “親眼所見,永難磨滅”的“七大奇蹟”:埃及吉薩金字塔(The Great Pyramid of Giza),奧林匹亞宙斯巨像( Statue of Zeus at Olympic),阿爾忒彌斯神殿 (Temple of Artemis at Ephesus),摩索拉斯基陵墓( Mausoleum of Halicarnassus),亞歷山大燈塔( Lighthouse of Alexandria 3rd Century),巴比倫空中花園(Hanging Gardens of Babylon),羅德島巨像(Colossus of Rhodes) 。而假如對照一下這七大奇蹟起源與毀滅的時間的話,你會發現,這位比亞歷山大生活的時代略晚的旅行家所記錄的奇觀當中,至少有六樣,與亞歷山大本人直接或 者間接地相關。他親身謁拜過的,他親眼目睹過的,或者在他和他後繼者的治下誕生的。

而他,假如不是如此英年早逝的話,也許能將更多的奇觀歸在自己的名下。

傳 說亞歷山大曾留有計劃。例如一份流入狄奧多羅斯手中的出人意料的文件。這份文件可能出自亞歷山大祕書攸梅尼斯之手(也許是在最後那個六月的巴比倫,他最後 清醒的時刻,趁燒退時所記下)。軍事方面的宏偉藍圖此處略去不表, 最惹人注目令人玩味的是幾項令人咋舌的建築計劃:完成赫菲斯提安的火葬臺;在馬其頓和希臘建造6座宏偉的廟宇,要達到世界奇觀的水準,其中包含重建特洛伊 的雅典娜廟和巴比倫的通天塔,使之成爲“全世界著名勝地”;爲父親菲利普王興建金字塔墓,以抗衡並超越吉薩的大金字塔。這麼做,馬其頓世界帝國的締造者將 享有世間最氣派的紀念碑。而他將成爲整個希臘,整個地中海甚至整個世界第一個做到四海一統的王者英雄。前無古人,已是他半生追尋着阿喀琉斯和赫拉克勒斯的 腳步達到的高度,後無來者,則是屬於他自己的,不是希臘,不是埃及,不是波斯,而是馬其頓神話。

再次引用電影終場時的一句臺詞。“他建立的 18個亞歷山大城遍佈世界,這是一個帝國,不是土地與黃金的帝國,而是精神的帝國。這是希臘的文化,向所有人開放。”在這場勇氣偕行,夢想爲翼的遠征中, 他主動抑或非主動地充當了一個文明使徒的角色。亞歷山大曾告訴亞歷山大,對待希臘人應如朋友,對待野蠻人應如禽獸。但是亞歷山大卻要比浸染在最輝煌城邦文 化中的學者們在思想上達到了更高更遠的境界。“他寧願把人類分爲善惡兩種,不考慮種族的區別,因爲亞歷山大相信他負有一個神授的使命,來調和全體的人類。 “

至於像那些存在的爭議所討論的,亞歷山大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因爲他熱衷於權勢還是文化交流,我認爲,我們需要對這樣一個人物有全面的認識,但並不需要過多地以常人心理揣度。因爲有些人物之所以名垂千古,就在於他的獨一無二。

無論非希臘地區的希臘化是否在亞歷山大到來前就已經由商貿往來開始,無論希臘化能否使那些安納托利亞的農民隨馬其頓軍的到來便能夠在市集上吟誦希臘詩歌,無論多數征服地的人與希臘文化唯一的交流便是在“當馬其頓士兵衝過來搶走他們的雞當下酒菜“的時候。

亞歷山大化的希臘,和希臘化的亞歷山大的命運,在此後的歲月中,始終與已知世界更迭的文明體緊密交織在一起。

公 元前48年,凱撒追擊龐培至埃及,因爲幫助埃及豔后克麗奧佩脫拉(和很多人想象地不一樣的是,埃及豔后是托勒密王朝的後代,也就是說,是馬其頓人的後代) 奪權而激起了埃及人民的反抗,亞歷山大戰役爆發。戰役中,羅馬士兵的火箭命中了亞歷山大的圖書館。其中收藏的70萬卷紙莎草文獻隨着火焰灰飛煙滅。當中有 亞歷山大的摯友,托勒密王朝的第一法老托勒密關於亞歷山大的回憶與祕密。據說在亞歷山大猝然逝世後各方勢力爭奪他的遺體,而他的金棺在運回馬其頓的途中離 奇失蹤,幾個月後亞歷山大港離奇地出現了亞歷山大陵寢,此後瞻仰者絡繹不絕,傳說紛紜,至今卻沒有任何線索留下。人們推測,托勒密有可能根本沒爲亞歷山大 造墓,而是 把他的遺體放在毫不起眼的石棺裏埋在不爲人知的地方,或者是——投入大海。也許他不會情願,但三方大陸環抱的地中海,無疑是他最好的歸宿。

公 元14世紀,亞歷山大燈塔因埃及遷都開羅後年久失修,在一場大地震中轟然倒塌。它曾是當時世界上最高的建築物。一位阿拉伯旅行家在他的筆記中這樣記載着: “燈塔是建築在三層臺階之上,在它的頂端,有海神波塞冬的巨像。它白天用一面鏡子反射日光,晚上用火光引導船隻。”1500年,亞歷山大燈塔一直守護着夜 間航行的船隻,不帶有任何種族與宗教的偏見。

就像,這座城市最初的主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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