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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遠交近攻戰略?秦昭襄王爲何會對此言聽計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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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生秦國遠交近攻戰略的,爲何是兩個“外國人”?接下來本站小編帶你詳細瞭解歷史真相,一起看看吧!

戰國中後段、秦昭襄王執政後期,秦國改變了以往四面出擊的打法,暫時擱置、拉攏距離較遠的齊、燕以及擁有廣闊縱深的楚國,重點打擊、蠶食家門口的三晉(韓、趙、魏),這就是著名的“遠交近攻”戰略。直至嬴政時期,秦國按照韓、趙、魏、楚、燕、齊的順序,如願吞併六國。

衆所周知,上述戰略的制定者,是投奔秦國的魏國人范雎:公元前270年,他以這個戰略爲敲門磚,成功打動了秦昭襄王,“平步青雲”進入秦國的政治核心。

但其實在公元前273年,爲了阻止秦、韓、魏三國聯軍滅楚,楚國使者黃歇就曾向秦昭襄王提出了與此相似的概念;而秦王不僅立即罷兵,甚至迫不及待的與楚國恢復和親。

那麼,這個戰略爲什麼具有如此驚人的說服力,以至於讓秦昭襄王言聽計從?爲什麼這樣一個關係到秦國國本的大計,提出者竟然是兩個“外國人”,秦國朝野難道就沒有戰略家?

我們先看看黃歇、范雎兩人分別說了啥,再分析出現這一怪現狀的背後原因。

黃歇說秦:一文退千軍

什麼是遠交近攻戰略?秦昭襄王爲何會對此言聽計從

公元前280-277年,秦國舉起屠刀,連續砍向南方大國楚國:

公元前280年,司馬錯從蜀地攻佔楚國黔中地區,楚軍連敗,不得不割讓上庸、漢北地;

公元前279年,秦國捲土重來,名將白起攻下楚國鄢、鄧、西陵;

公元前278年,白起再次下重手,不僅攻下郢都,還焚燒了歷代楚王陵墓所在地夷陵,《史記·楚世家》哀嘆:“秦將白起遂拔我郢,燒先王墓夷陵”,楚頃襄王不得不往東北遷都至陳;

公元前277年,白起再度拿下巫、黔中地區,秦國設立黔中郡。

由上圖可見,經過這四年的割肉行動,秦國拿下了楚國幾乎1/4國土。更要命的是,西部這些地區,是楚國數百年家業的根基所在;發源地都丟了,楚國一時間幾乎只剩下半條命。

不過更大的危機還在後面。公元前277-273年間,秦國轉而重點伐魏,可憐的魏安釐王接位四年、被爆錘四年,不得不選擇割地求和。公元前273年,眼見韓、魏先後被降服,秦昭襄王計劃派白起協同這兩國,以泰山壓頂之勢大舉攻楚。

三國大軍正厲兵秣馬之時,擔心被一舉滅國的楚頃襄王派出使者前往咸陽,此人正是當時還名不見經傳的黃歇(後來的戰國四公子之一春申君)。

形勢危急,黃歇到達咸陽後立即向秦昭襄王上書一封,其篇幅較長,但思路走向比較清晰:

第一步,戴高帽、畫大餅。對於秦昭襄王即位34年來的卓越成績,黃歇不吝溢美之詞。比如,秦王派盛橋前往韓國任職,不費一兵一卒得到百里之地,“王可謂能矣!”;派兵伐魏,輕輕鬆鬆奪下河內、酸棗等大片土地,兵鋒直抵對方國都大梁,魏軍卻畏畏縮縮不敢迎擊,所以“王之功亦多矣!”;二年後捲土重來,不僅打服魏國,甚至還讓楚、趙兩國惶惶不可終日,互相間不敢救援,“王之威亦單矣!”。

這還沒完,黃歇認爲秦王還可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向夏禹、商湯、周武王三位聖主看齊,與春秋五霸相媲美,即所謂“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但有一個前提:斷絕後患,避免物極必反。

第二步,點出隱患。所謂的後患,就是韓、魏兩國。爲了證實這一點,黃歇列舉了兩個鮮活的案例:

其一,當年吳王夫差聽從越王勾踐的建議,揮師北上,在艾陵全殲10萬齊軍;最終他卻被自己信任的勾踐逼死在三江之濱,身死國滅。其二,智瑤輕信韓、魏兩家,率領他們一同攻趙;然而在勝利指日可待之時,韓、魏、趙三家卻突然聯手,將智氏滅族。

什麼是遠交近攻戰略?秦昭襄王爲何會對此言聽計從 第2張

以史爲鑑,秦國如今若聯合世仇韓魏、攻打常年和親的楚國,極有可能會步夫差、智瑤的後塵;就算這兩國無異心,但當秦楚兩強相持、元氣大傷之際,這兩國若協同齊國趁機漁利,搶下江、淮一帶的膏腴之地,屆時秦國即使如願滅掉楚國,也會養虎爲患,面臨更強大的敵人,即“有毀楚之名而無得地之實。”

第三步,指出方向。黃歇認爲秦國目前應與楚國親善,轉而深耕、消化正苟延殘喘的韓、魏兩國,如此一來,秦國力量自當倍增;其後,攜平定兩國之餘威,往東奪取齊國的西部,徹底掐斷北方燕、趙與南方齊、楚之間的聯繫,四國不能形成合力,自然對秦國俯首帖耳。(大概是下圖這個意思,朋友們將就看)

秦昭襄王愉快的答應了,立即命令白起停止軍事計劃,並讓黃歇回國推進雙方和親事宜。第二年,黃歇陪同楚國太子羋完來到咸陽做人質。爲了表示誠意,秦、魏、楚三國還聯合攻打了一次燕國(公元前284年五國伐齊,燕國佔了大便宜,需要被壓壓氣焰)。

楚國就這樣逃過了一劫,得以躲在東邊舔舐傷口。公元前270年,秦國先是在閼與跟趙國打了一架,卻意外敗給了趙奢;其後又長途奔襲齊國,奪取了剛、壽兩地。也正是在同一年,魏國人范雎逃到了秦國,秦昭襄王的對外擴張戰略再次得到升級。

范雎入秦:魏國的亡命人,卻是秦昭襄王的“及時雨”

與黃歇一樣,當時的范雎在魏國也是個小人物;不過與前者以辯才救國不同,同樣口舌極佳的范雎卻因自己的這一才華獲罪、不得不裝死保命,最終依靠秦國使者王稽逃到秦國。

依靠王稽的推薦,范雎見到了秦王。正是這次見面,他提出了“遠交近攻”的戰略,迅速博取了對方的信任。他的邏輯脈絡大致如下:

首先,長途攻齊是極大的錯誤。爲了證明,他也舉了個案例。公元前285年,齊湣王攜滅宋之餘威,往南侵楚,雖然取得節節勝利:“破軍殺將,開闢千里土地”;但卻受制於地理條件,無法達成實際控制:“尺寸之地無得”;更糟糕的是,在齊國疲憊之際,第二年五國聯軍殺上門,齊王慘死、齊國幾乎滅亡,最終韓、魏兩國坐收漁利。

因此,如今秦王應採取遠交而近攻的方針,可以實現“得寸則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的目的。而實現這一戰略的關鍵,正是家門口的韓、魏兩國。從地理位置上而言,這兩國位於中原核心區,是天下的中樞;而且經過秦國多年的打擊後,早已無險可守。

若徹底控制這兩國,不僅可以控制中原的核心、將周天子置於自己掌控之下,還可以通過南北的通途長驅直入,打壓楚、趙兩國;楚、趙若歸附,齊國必然六神無主;由此韓、魏兩國則更淪爲秦國的掌中之物。

秦昭襄王大喜,將范雎任命爲客卿(跟張儀當年的職位一樣),負責策劃對外擴張。

什麼是遠交近攻戰略?秦昭襄王爲何會對此言聽計從 第3張

那麼,黃歇、范雎兩人的思路爲何被一眼相中?以我們如今“事後諸葛亮”的視角出發,自然很明朗;在當時秦昭襄王的的眼裏,則是因爲這倆人精準的戳中了自己的“痛點”。

黃、範二策,殊途同歸,卻一致戳中了秦昭襄王的痛點

從上文可知,范雎與黃歇兩人的戰略並不完全相同。

共同之處:秦國的對外擴張,應落腳於韓、魏,而且原因也出奇的相似——這兩國處在秦軍的眼皮下,基本無險可守,具備一鼓作氣拿下的可行性;以此爲基礎,秦軍不僅無後顧之憂,還能以這兩國便利的地勢,向其他各國進軍。

不同之處:黃歇的思路是先韓、魏,其次齊國,趙、楚最後,這可以理解,畢竟他是楚國人;但這個思路存在兩個隱患:戰線過長,尤其要提防軍事強國趙國的南下截擊;可能會刺激齊國與南北合縱,增加秦國的壓力。而范雎的順序則是韓、魏,其後趙、楚,齊國放在最後(打醬油的燕國直接被無視了);如此一來,戰線幾乎是往外平推,而且避免過早刺激齊國,更加穩妥。

因此,與黃歇相比,范雎的思路更像是強化版。前者雖客觀上對秦國有利,但實際出發點是爲楚國爭取恢復的時間;范雎雖然有報復魏國的私心,但其策略更加穩紮穩打,完全契合了秦國當時戰略定型的需求。

而秦昭襄王看似輕易被二人打動,實際上自有其深思熟慮:

第一,以連橫杜絕合縱。

秦國雖橫行天下,但仍懼怕一個局面的出現:六國合縱。如在公元前296年,楚懷王客死咸陽後,同仇敵愾的東方各國曾出奇的團結,聯軍甚至殺了到函谷關,秦昭襄王不得不割地退兵。

因此,當黃歇以智氏的覆滅爲例時,無異於提醒了他:韓、魏兩國本來就是背後捅刀子的慣犯;並且“王無重世之德於韓、魏而有累世之怨”,再加上東邊急於恢復實力的齊國,秦國攻楚之日,也許就是各國聯手復仇之時。

而范雎則將秦國的短期目標進一步縮小到到韓、魏兩國,拉攏正專注於休養生息的齊國,這一思路本質上正是以連橫擊破合縱。

所以,秦昭襄王看似耳根子軟,實際上是以清醒的頭腦、遏止秦國輕敵冒進的苗頭,定位於依靠雄厚的國力軍力、輔以各個擊破的連橫之策,由近及遠、從易到難,逐漸吃下各國。

第二,要滅國,更要吃獨食。

什麼是遠交近攻戰略?秦昭襄王爲何會對此言聽計從 第4張

公元273年,如果秦王堅持原計劃,楚國真的有可能面臨滅國之災。甚至連黃歇都描繪了這一場景:

魏氏將出而攻留、方輿、銍、湖陵、碭、蕭、相,故宋必盡;齊人南面攻楚,泗上必舉

當時的韓、魏兩國常年被割肉,急需宰羊自補;而齊國不久前幾乎被五國掐死,也需要輸血養神,而龐大、肥碩的楚國無異於是他們的理想對象。因此,若秦國自西線進攻,韓、魏由北至南,齊國在東線趁火打劫,楚國必定凶多吉少。

但這也有一個副作用:韓、魏、齊三國也會實力大增,秦國等於宰了一隻肥羊、卻養大了三隻惡狼,況且這三隻狼很有可能聯合起來反咬自己一口。

所以,如果自己不能獨吞楚國,那就暫且穩住它,將精力轉向消化現成的肥肉韓、魏;至於鞭長莫及的齊國,姑且讓它在東邊自娛自樂。

第三,遠交近攻的客觀前提:齊、楚對秦國已難以構成威脅。

齊、楚兩國,曾是東方的兩大傳統豪強,也是秦國的主要競爭對手;但在此時,它們已經今非昔比。

楚國硬生生被秦國打殘,這裏無需贅述。齊國則是另一番經歷:公元前288年,齊國的實力正處於巔峯期,秦昭襄王甚至向齊湣王提議兩人並稱東西二帝;但其後齊國連續滅宋、攻楚、討三晉,對外過於奔放,以至於引起了五國聯合伐齊;公元前284年,除了即墨、莒城之外,齊國全境均被燕國佔領。後來,齊國雖僥倖復國,但實力早已與幾年前不可同日而語;更重要的是,經過這次浩劫後,齊國不僅與東方各國已心存芥蒂,甚至失去了爭雄天下的決心,一直專注於閉門養痾。

因此,暫時擱置齊、楚兩強,避免它們“狗急跳牆”,對秦國而言是最合理的選擇。

第四,確立新戰略,有利於秦昭襄王全面收回權力。

見到范雎時,秦昭襄王已在位36年。在這期間,秦國大殺四方、威風八面,擴張事業蒸蒸日上、形勢喜人,但這對他個人而言,並非全是好事:

36年前,在母親宣太后(即羋八子)及舅舅魏冉(太后同母異父弟)的主導下,年幼的秦昭襄王嬴稷繼位,但大權也隨之落入了外戚之手,史書稱:

王少,宣太后自治事,任魏冉爲政,威震秦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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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秦國雖對外大殺四方,但大部分是秦王母親一系的功勞,甚至連頭號名將白起也是魏冉一手提拔起來的,所以范雎聲稱:“臣居山東時聞秦有太后、穰侯,不聞有王”;若要立事、須先立言,秦昭襄王要收回權力,必須先敲定屬於自己的戰略思想、創立自己的業績,這樣才能服衆;而黃歇與范雎兩人提供的思路,無異於爲他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

綜合以上考慮,秦昭襄王敲定了“遠交近攻”的對外戰略。公元前268年起,他將火力集中在韓、魏兩國身上,並在這個過程中逐漸除掉了宣太后、魏冉等人的勢力,將秦國大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公元前262年,因搶奪中原的制高點——韓國上黨地區,秦國與東方頭號軍事強國——趙國之間爆發了長平之戰,並依靠國力的碾壓,一舉摧毀了對方的核心軍力。從此,東方的軍事脊樑徹底被打斷,秦滅六國就成了時間上的問題。

值得玩味的是,在秦、趙對峙之際,一旁的韓、魏分身乏術,遠處的齊、楚則坐山觀虎鬥,四國眼睜睜看着趙國被打趴,卻不知“脣亡齒寒”,沉迷於一時的安穩。這正是“遠交近攻”戰略的成效的體現。

那麼,如此英明的戰略,爲什麼由黃歇、范雎這兩個異國人提出?後來的韓非子給出了答案。

遠交近攻,解決了秦國君臣利益不一致的困局

公孫鞅之治秦也......賞厚而信,刑重而必。是以其民用力勞而不休,逐敵危而不卻,故其國富而兵強;然而無術以知奸,則以其富強也資人臣而已矣。

這是《韓非子·定法》中對於商鞅變法的點評。在公孫鞅的變法體系下,秦國各階層的功名利祿與農戰功績綁定,有效打破了貴族政治,賞罰明確、令行禁止,激勵着秦人對內瘋狂生產、對外嗜戰如命,秦國迅速被打造成虎狼之國。

但萬事皆有利弊,商鞅變法的訣竅若歸結爲兩個字,那就是:名利;秦人之所以如此搏命,並不是出於愛國,而是爲了自己的切身利益。按照秦法,立下相應軍功,就能加官進爵、獲取封地;雖然“羊毛出在羊身上”,相應的利益主要從搶來的土地上榨取,但客觀上會帶來一種怪現場:秦王利益的增長率,跑不贏麾下的臣子:

昭襄王即位,穰侯越韓、魏而東攻齊,五年而秦不益尺土之地,乃城其陶邑之封。

公元前284年五國伐齊,秦國的主要戰利品是夾在齊、魏之間陶邑,並將它封給了魏冉;其後,魏冉常常藉着對外征戰之機,擴大自己的封地,秦國的利益卻沒有隨之增長;范雎甚至說:“戰勝攻取則利歸於陶,戰敗則結怨於百姓而禍歸於社稷”,即好處全讓魏冉佔了、風險卻讓秦王擔。

什麼是遠交近攻戰略?秦昭襄王爲何會對此言聽計從 第6張

可以這樣理解,魏冉主政期間,秦國雖然威風八面,但由於戰略不集中、四面開花,所取得的利益大部分並沒有落到秦王手裏,而是被臣子們瓜分,而且還會因冒進帶來隱患;而採取遠交近攻之策,將主要精力集中於蠶食、消化家門口的三晉,就地設立郡縣,則可以“得寸則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這才更加契合秦王、秦國的長遠利益。

但與三晉穩紮穩打,屬於滅國戰爭,對方勢必會玩命抵抗,可能會讓秦國當權者們血本無歸,從長平之戰對秦國帶來的巨大戰損就可見一斑;

而四處投機倒把、見機行事,則可以一本萬利、賺得盆滿鉢滿。這就不難理解,爲什麼人才濟濟的秦國朝廷裏,沒人先於黃歇、范雎提出“遠交近攻”的戰略,畢竟對秦國、秦王有利的,並不一定受臣子們歡迎;實現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的一致,還得靠黃歇、范雎這種光腳的外來戶來實現。

說到這裏也許我們會明白,爲什麼在戰國時期,對秦國戰略發展貢獻最大的臣子,都是來自它國(公孫鞅、張儀、范雎、李斯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