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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中國人身體發展歷程三部曲:從壯到胖想瘦

來源:歷史趣聞網    閱讀: 2.17W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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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年前1915年6月27日的《申報》頭版,是整版的醫藥保健品廣告。

我們今天的報紙同樣充斥着醫藥保健品廣告,但與一百年前比起來,我們的前輩比今人更生活在被疾病時時侵擾的恐懼之中。對那個時代的人來講,治癒疾病不僅僅是個人問題,更是關係國家強弱的大事。正如一則畫着手持長槍奮勇殺敵的士兵的廣告,在開篇所鄭重告白的那樣:“中國欲求強,必先求人民強壯爲急務,非彬彬雅士、瘦怯書生可能立國於列強之前也”,只有那些“血氣強盛”、“精壯有力”的“赳赳武夫”,才能夠“取勝於疆場”,也只有這些“精壯有力”之人生下的子女,才能更爲精壯,如此代代相傳,“自此以往,國未有不強也”。

這套邏輯看起來相當誇張,但在時人眼中卻順理成章——國民有病,一如這個國家有病,而國者乃積民而成,所以治癒生病的國民,纔是治本之術。

中國人壯起來!

中國有病,中國人有病。在20世紀初期,這是個人所共知的陳詞濫調,甚至有一個專有名詞來形容這種狀況:東亞病夫。儘管根據歷史學者考證,“病夫”的真正發明者乃是著名的翻譯家嚴復,正是這個資深鴉片癮君子在1895年日清戰爭中國敗績後所撰寫的《原強》中,首次將中國與“病夫”聯繫在一起。但人們寧可普遍相信這是西方列強專門發明出來侮辱中國的蔑稱,是每個中國人身上揹負的集體原罪。

百年中國人身體發展歷程三部曲:從壯到胖想瘦

對中國人來說,強壯的標準,就是變成蔑稱自己爲“東亞病夫”的西方列強的模樣:身材高大、肌肉發達,孔武強壯,強壯足以欺凌侮辱比自己弱小的種族——對最後一點不必覺得太過驚奇,在20世紀初中國人的想象中,使自己強壯起來的目的之一就是在日後的全球競爭中,戰勝那些終將被淘汰的弱小種族,甚至迫使西方文明俯首稱臣,重新劃定以中國爲中心的世界秩序。

但要達成如此宏圖偉願,殊非易事。既然已經確定了強壯的標準是西方,那麼西方人強壯身體的各種方法就成爲了中國人趨之若鶩的關注熱點。當人們發現西方人的飲食習慣是吃牛肉、喝牛奶時,他們就理所當然地認爲西方人正是通過攝入牛的精華才使自己變得像牛一樣強壯的。上海的一些番菜館很快擺出了牛排大餐,廣州的市面上也迅速出現了中國山寨版的美國鷹牌奶粉。

比起飲食和藥品保健這些商業氣息過重且所費不貲的強身舶來品,另一樣從西方引進中國的事物則更具有大衆性,這個舶來品的名字叫“體操”。1902年,天津教育家嚴修東遊日本,在體操學院看到日本學生演習西洋體操時,對其“穿插進退,極有態度”大感讚歎,在其後來創辦的南開學校中,體操是最重要的課程之一。

在用西方先進知識改造中國後學頭腦的同時,體操也被用來改造中國人的身體。體操不僅僅是大衆教育的課程,更被上升爲一種國家事務,被用來集體改造中國人的身體,使之符合一個強國的需要。一如1919年,孫文在精武體育會十週年的慶典上,親筆寫下的“尚武精神”的題詞,體操正是一種“武”的表現。20世紀前半葉的中國戰爭的威脅正是中國人蔘與到強身健體的體操運動中催化劑。

所以,當1950年朝鮮戰爭的硝煙撲面而來時,體操的熱潮被再一次召喚起來,並被賦予愛國主義之名。在西方帝國主義的環伺之下,中國人強壯身體的目的就是在即將爆發的大戰中作爲強壯的士兵保家衛國。新政權相信,成千上萬的人通過整齊劃一的動作,可以展現一種巨大的力量,在同一個口號下,準備隨時犧牲自己來讓國家更強壯。

中國人胖起來!

上世紀50年代的官方文宣機構展現了一幅強壯的社會主義新人形象,就像它所極力模仿的蘇聯老大哥的肌肉美學一樣,但這只是政治宣傳畫上的美好願景,與現實狀況相去甚遠。對民衆來說,最樸素的願望是吃飽肚子,他們心目中的大衆偶像,只要看一看逢年過節時張貼在家中的年畫就可明瞭,那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娃娃,手裏抱着一條同樣體重超標的鯉魚。

胖,在長久以來佔據了中國人的審美觀,翻開任何一本繡像小說,就會很容易發現幾乎所有武將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擁有一張圓胖的臉和同樣肥碩的身材。一些朝廷大員和富貴人士的樣貌也大致如此,傳統中國有一個特別的詞語用來恭維這些人能擁有這般好身材:“富態”。

“富態”這個詞,多少透露出胖之所以受到如此豔羨的原因,體型的肥胖和一個人的社會地位是直接相關的。只有達到一定社會地位的人才有資格肥胖,因爲他們有充足的食物來保證他們體內的脂肪維持在一定濃度,這是一般勞苦大衆所望塵莫及的。這是一個常識,要保證自己體重維持在一個較高的水平,需要大量攝入動物類脂肪,而只有那些有權有勢的人才是“肉食者”,而廣大的民衆只能勒緊褲腰帶甘做“食草動物”。

一面是飽食終日的“富態”肉食者,一面是忍飢挨餓瘦弱羸餒的貧苦大衆,20世紀的中國人生活在胖與瘦如此對立的時代裏,也難免會將兩者賦予政治和道德上的意義。尤其是當階級理論進入中國後,“富人胖,是因爲有飯吃,窮人瘦,是因爲無飯吃”的樸素表達,很快被上升爲一種政治上的道德論調:富人肥胖的原因是因爲他們掠奪了窮人賴以生存的食物。時政漫畫家汪子美在1948年發表的一幅漫畫特別能體現這一點:一位闊佬一邊摸着飽脹的肚子,一邊吸食兩個已經皮包骨頭的窮人所剩無幾的精華。這幅漫畫的名字叫《人蔘》。

雖然瘦被政治賦予了道德的純潔性,但在絕大多數中國人的意識中,胖仍然是件好事,當一位村民向下鄉調查的中央領導表達自己生活水平大躍進時,會用“都長胖了”這句來進行概括。直到時間進入21世紀,許多出生於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父母,在他們子女的下一代出生時,仍會真誠地祝福孩子“長得白白胖胖”。

中國人瘦下去!

“我們爲什麼會發胖?”對21世紀的中國人來說,這不是個普通的疑問句,而是一句絕望的感嘆。當然,它還是一本暢銷書的名字。這本書在2015年5月才正式出版發行,但早在幾個月前,它就已經在微信朋友圈裏引起了一股熱潮了,主要是因爲這本書驚世駭俗的觀點:人們過去所篤信的節食、鍛鍊、瑜伽等減肥方法通通不管用,只不過是把脂肪壓縮成體內的一顆不穩定的炸彈,不定什麼時候“砰”的一聲,你就胖回來了,甚至很有可能比原先更胖。減肥的不二法門是絕對、完全、堅決地斷絕一切糖類食物。

這本書讓很多與肥胖纏鬥多年的人感到異常絕望,一位評論者甚至表示“要不要乾脆放棄人生好了”。而僅僅幾十年前,肥胖還是很多人的人生追求目標,這不能不讓人感到驚訝。而對肥胖觀念巨大轉變的原因,其實相當簡單,那就是改革開放之後,吃飽不再是一種奢望,而脂肪也不再是富人的專享。根據保羅·弗倫奇在《富態》從1985年到2013年,中國城市男性的平均腰圍已經從63.5釐米增長到76.2釐米,短短的27年間,中國男人的腰粗了20%。“中國人胖起來”的願望看來終於達成了。

但“中國人壯起來”這個本應與“胖起來”相輔相成的願望卻沒有同時實現。兩者反而漸行漸遠。逐漸粗大的腰圍反而與病態聯繫在了一起。一本名爲《並不幸福的“富態”》的書中,“富態”已經等同於“病態”。日益肥胖的中國並沒有變得“又胖又壯”,反而卻淪入了另一個“東亞病夫”的陷阱。

像一百年前的報紙一樣,藥品和保健品的廣告再一次充斥其中,這一次,減肥的目標完全是爲了個人的健康着想。胖起來不再是強壯的表現,瘦下去纔是。新世紀的中國人渴望的是瘦的身材,壯不壯都已經無所謂。

歷史似乎在中國人的身體觀上走了一個怪圈,最後又回到原點。但無論是胖是瘦,是壯是弱,可以確定的是,2015年的中國和1915年的中國已經不是同一個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