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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將軍”李廣難封:漢代苛刻的軍功制度

來源:歷史趣聞網    閱讀: 2.48W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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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廣曾感嘆,自己抗擊匈奴無役不與,但是才能不及自己的人都已經紛紛封侯賜爵,自己卻只混到了九卿,還沒有獲得爵位。差哪兒了呢?後來經過與風水先生王朔一番討論,總結出,原因是當年曾經殺降,王朔還特意解釋:“禍莫大於殺已降,此乃將軍所以不得侯者也。”

“飛將軍”李廣難封:漢代苛刻的軍功制度

殺降無疑是不對的,以前雖沒有日內瓦公約,但是殺降卒會令敵人誓死反抗,令敵方民衆懷恨,損害自己的名聲。所以,通常情況下,這樣做會損害自己的利益,在政治和軍事上都不利。不過古人喜歡故弄玄虛,不願多講大道理(講道理也永遠不可能說服所有的人,有殺降不好的道理,也有殺降好的道理),所以乾脆用一個 “禍”字定論。不過古代諸將不信邪,就是要殺降的也一直有,也沒聽說有誰僅僅因爲殺降就倒黴的。那麼李廣爲什麼就這樣倒黴呢?(對他運氣確實不好這一點,大家還是普遍承認的)

(一)

首先看一下李廣的個人情況,“李將軍廣者,隴西成紀人也。其先曰李信,秦時爲將……廣家世世受射……用善騎射,殺首虜多,爲漢中郎”(《史記》)。他是出身軍人世家,身懷絕技,英勇善戰!從這方面來看,沒有什麼不利的因素,不出意外,是可以功成名就的。

從李廣的戰鬥生涯來看,他最突出的兩個特點就是“勇”和“善射”。剛出道時,他就得到了漢文帝的賞識,說他:“惜乎,子不遇時!如令子當高帝時,萬戶侯豈足道哉!”爲什麼子不遇時呢?因爲那時沒有大規模戰爭,作爲軍人,李廣沒有發揮的空間。既然當時沒大規模戰爭,文帝本人在這方面也是沒見過市面的,所以他的評價到底分量有多少也不好說。不過,李廣的表現肯定是非常有視覺衝擊力的。接下來,平定七國之亂時,奪取了吳軍旗幟(應該是帥旗之類的非常重要的旗幟)。一般能幹這活的都是勇武非凡的。與匈奴作戰時,追殺射鵰者,遇匈奴大隊鎮定自若,被俘能奪馬而回,被圍能穩定軍心等到援軍,這些都脫不開“勇”字。 “善射”就不用多說了。

在治軍方面,他是懷柔派(不代表沒威嚴)。很多古代將軍追求兩個極端,要麼讓士兵愛自己勝過愛親人,要麼讓士兵怕自己勝過怕敵人。這樣的部隊會很頑強,能承受大的傷亡。李廣就屬於前者。同期的另一個將軍程不識治軍要嚴厲得多,並且批評李廣的部隊自由鬆散。不過要注意一點,李廣很注意派遣斥候(就是預警工作搞得好),因此他的部隊也沒因爲軍紀不佳而被敵軍襲破。所以,作爲一個將軍,李廣也是很優秀的。

看到這裏,李廣好像沒道理不能封侯。

下面,我先把一些細節羅列在一起:

1、衝陷折關及格猛獸。(史記原話)

2、取旗,顯功名昌邑下。(還是)

3、徙爲上谷太守,匈奴日以合戰。典屬國公孫昆邪爲上泣曰:“李廣才氣,天下無雙,自負其能,數與虜敵戰,恐亡之。”(還是)

4、嘗爲隴西、北地、雁門、代郡、雲中太守,皆以力戰爲名。(同)

5、爲了三個射鵰者,很可能還爲了給中貴人和他的衛隊報仇,帶一百騎兵遠離駐地一日,期間遭遇數十倍的匈奴騎兵。

6、被俘時已經受傷,奪馬逃回後,先“復得其餘軍”,然後一起返回漢境。

7、霸陵尉口出不遜,復出後立刻主動創造機會把霸陵尉宰了。

8、廣所居郡聞有虎,嘗自射之。及居右北平射虎,虎騰傷廣,廣亦竟殺之。(史記原話)

9、廣訥口少言。(同上)

10、前面提到的,因爲認爲不如自己的人都爬到自己頭上去了,跟風水先生感嘆時運不濟。

11、後二歲,大將軍、驃騎將軍大出擊匈奴,廣數自請行……(史記原話)

12、……廣不謝大將軍而起行,意甚慍怒而就部……(同)

13、……因問廣、食其失道狀,青欲上書報天子軍曲折。廣未對,大將軍使長史急責廣之幕府對簿。廣曰:“諸校尉無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同)

14、至莫府,廣謂其麾下曰:“廣結髮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今幸從大將軍出接單于兵,而大將軍又徙广部行回遠,而又迷失道,豈非天哉!且廣年六十餘矣,終不能復對刀筆之吏。”遂引刀自剄。

以上細節在《漢書》裏也是一致的。

先說一下,作爲一個爲國英勇殺敵的軍人,無論他的戰功如何,都是值得尊敬的。

(二)

接下來準備粗略探討一下李廣時代的一些背景。

李廣年輕時,漢朝對匈奴以防禦爲主,沒有大戰,天下也很太平,七國之亂算是最熱鬧的了。而漢軍從建立開始一直也中原爲主戰場,一直就是步兵爲主,騎兵爲輔。表面上看,這時期也是有大量騎兵的,李廣一開始就是騎兵,但在這種思想之下,騎兵要遷就步兵,只能作爲戰術突擊力量,並不能充分體現騎兵的戰略機動優勢。在這樣的背景下,不知道李廣的騎兵作戰思想是否也受到了束縛?他確實沒有進行過類似衛霍的大縱深突擊或者戰略迂迴。

漢的戰功評價制度也是沿襲秦制的。首級、城池、土地和人口是記功的依據,陣亡(沒提及過殘疾——估計在當時的條件下,在戰場上殘了也就救不回來了)是記過的依據。匈奴沒什麼城池(龍城之類的估計算不上真正的城),匈奴多數的土地也是無法佔領的,從遊牧部落掠奪人口更是高難度的工作。所以,一般情況下,首級數與陣亡數之間的差額成了唯一的評價。

不過與匈奴作戰與在中原作戰大不一樣。匈奴人差不多可以視爲人馬合一,想要他們的腦袋,首先要保證他們不在馬背上,否則,就算是匈奴人負傷而死,只要他騎馬跑開一段距離,就別想算進漢軍的戰果裏了。在中原的步兵可不一樣,腿負傷了跑不遠,失血多了跑不遠,就算沒受什麼傷,也很可能因爲體力不佳,被人追上砍了腦袋。所以,匈奴人會有一部分稍後死掉的人無法計算,而這個數字在某些情況下可能是相當巨大的(比如匈奴一次攻打烏孫,回師途中遭遇大雪,死了九成,可見傷病人員如果遭遇北方的惡劣氣候,肯定也是九死一生)。反過來,漢軍如果在中原作戰,補給方便,救治也方便,而與匈奴作戰,除了戰死的,因傷而死的也會有所增多(匈奴的這一部分基本無法計入,但漢軍會100%計入),另外還有很多會病死、餓死、渴死、累死(比如李廣利徵大宛,真正戰死的並不多),這些都是要算進陣亡裏的。所以,如果一支遠征的漢軍殺傷大當,我們可以判定,他們在戰場上的表現應該要比對手好。可惜,當時的漢政府顯然沒有考慮這個因素。

匈奴騎兵同中原步兵相比,不但有戰略機動性的優勢,而且一直在充分利用這個優勢,也就是說,他們的騎兵作戰思想一度領先於漢。誘敵深入,然後以優勢兵力包圍消滅是他們常用的戰術。這也就可以理解,李廣的一百人從容面對幾千匈奴騎兵的時候,那些匈奴人爲什麼會上當了,他們太瞭解這個戰術的威力了。

縱觀漢軍失敗的原因,主要是:1、遭遇優勢敵人(比如李廣之敗);2、被截斷水源補給(比如趙破奴之敗);3、疲憊(比如李廣利之敗)。反過來,這也是匈奴人對付漢軍的主要方法。晁錯曾說,漢軍的刀更利,箭更遠,甲更堅,他的原話雖然比較誇張,但漢軍有這些優勢還是沒錯的。匈奴的優勢就是馬、更嫺熟的射術和對草原地理的熟悉。所以,當匈奴發現大量漢軍時可以輕易逃走,發現小股漢軍時則可以迅速集結兵力攻擊,同時面對機動力差的漢軍也有選擇戰場和戰機的主動權。

如果不能剋制匈奴的核心優勢——戰略機動性,再勇猛的將軍也拿匈奴沒辦法。

(三)

根據前面羅列的李廣的一些細節(1-5、8),我們可以合理推測李廣跟匈奴作戰都是硬碰硬,而且他本人很可能會帶頭衝陣(3有人曾擔心他會戰死,另外看8 他對打老虎的興趣)。結合匈奴的作戰特點,我們會發現這種打法對匈奴的傷害並不大(從總體實力來看)。武帝之前,漢是守勢,而匈奴除了有記載的幾次大舉入侵之外,寇邊多爲小規模的。這時候,他們發現正面同李廣衝突不利的時候會迅速逃之夭夭,漢軍很難追擊,所以也不會有很大的戰果。匈奴大的王會有數萬的兵力,小的只有數千,因爲沒有大規模開戰,匈奴也不可能調集很多兵力對付李廣,所以,硬碰硬也撈不到好處。這時候李廣在匈奴方面有威名也很正常。

但是李廣的這種作戰風格在攻勢作戰時期就很吃虧了。

漢軍出兵北伐,遠離城池,補給不便,等於孤立無援,戰不利也不可能退入堅城固守。所以,要取勝,必須能有效利用手上有限的兵力和資源。另外,如果搭配有大量步兵,一旦戰敗,騎兵還能逃回來,步兵就慘了,即使沒被匈奴人殺掉,失去給養的散兵遊勇徒步在大草原上走上百里回來的難度也很高。所以武帝的攻勢作戰雖然在戰略上很主動,但實際上風險遠比防禦戰高。

李廣一次戰敗被俘,一次因爲張騫失期,險些全軍覆沒。而且,李廣率軍一萬時打得好像反而不如只有四千人時出色,當然只是好像。原因是資質平平的公孫敖雖然損失了七千人,但他畢竟帶着殘部回來了,李廣竟負傷被俘。請注意細節6,李廣被俘時負傷了,逃回來時遇到了自己的“餘軍”。這裏麪包含了兩個重要信息,一是李廣被俘的原因,多半是又衝到前面跟匈奴硬拼去了(差點發生了3中所擔憂的事),二是他的軍隊雖然戰敗,但不是全軍覆沒。可見,作爲一個將軍,李廣比公孫敖勇猛,但作爲一個指揮官,在最後時刻李廣可能不如公孫敖盡職。作爲大兵團的指揮官,最重要的是控制部隊,而不是發揚個人的武勇(5實際上就是犯了這個錯誤)。在第二次作戰中,李廣擺對了自己的位置,一直處在指揮者的角色中,陷陣是兒子去的,爲了提升士氣,發揮神射絕技,沒去衝鋒,處置得當。這一次沒有戰功確實比較倒黴。

那麼,李廣最後一次參戰無功而返,羞憤自殺有沒有被陷害被排擠的因素呢?

首先,衛青會不會不喜歡李廣?……有可能。看細節7、9-13。李廣不善與人溝通,同時行事風格又很張揚,傲慢,有時甚至很跋扈(霸陵尉固然很失禮,但李廣睚眥必報,取人性命實在有些過分),難免會讓同僚不快。從細節12來看,他的將軍虎威雖不容冒犯,但並不妨礙他冒犯上司。

其次,衛青讓李廣繞道是有意不讓李廣參戰嗎?……這不可能。衛青的主力部隊是五萬騎兵,另有十餘萬負責給養和輜重的步兵(……上令大將軍青、驃騎將軍去病將各五萬騎,步兵轉者踵軍數十萬……),這些步兵基本是不參戰的,一來,一部分是負責作戰部隊回師時接應,輸送補給的,二來,同去的步兵因爲行進速度慢,拖累騎兵的行軍速度,所以,漢軍參與決戰的部隊也不會有很多步兵。這時候,衛青會再扔掉五千騎兵不參戰?(根據蘇建、趙信戰敗那次的情況,前右合軍三千餘人,未說明總兵力,但一年多以前的一次北伐是三萬騎兵,接下來的兩次沒給出兵力,估計兵力應該相當。所以前軍和右軍大約佔總兵力的一成)這種關鍵性的大戰,衛青只可能充分利用手上的每一個可以參戰的士兵,而不是閒置大量騎兵。

最後,衛青指定的路線是否合理?……應該是合理的。路難走沒錯。但李廣的是偏師,又要趕時間,路線上沒有多少選擇,走那種水草豐茂的路線還很可能會撞上匈奴大部隊。衛青讓李廣打的是匈奴的軟肋,不是胸肌。另外,走艱難的行軍路線,然後取勝,在歷史上的例子是很多的,比如,霍去病第二次出擊河西走廊就是先經過居延海迂迴到祁連山的。再舉一個:夏,閏四月,癸酉,任城王道宗敗吐谷渾於庫山。吐谷渾可汗伏允悉燒野草,輕兵走入磧。諸將以爲“馬無草,疲瘦,未可深入。”侯君集曰:“不然。曏者段志玄軍還,才及鄯州,虜已至其城下。蓋虜猶完實,衆爲之用故也。今一敗之後,鼠逃鳥散,斥候亦絕,君臣攜離,父子相失,取之易於拾芥。此而不乘,後必悔之。”李靖從之。中分其軍爲兩道:靖與薛萬均、李大亮由北道,君集與任城王道宗由南道。戊子,靖部將薛孤兒敗吐谷渾於曼頭山,斬其名王,大獲雜畜,以充軍食。癸巳,靖等敗吐谷渾於牛心堆,又敗諸赤水原。侯君集、任城王道宗引兵行無人之境二千餘裏,盛夏降霜,經破邏真谷,其地無水,人齕冰,馬啖雪。五月,追及伏允於烏海,與戰,大破之,獲其名王。薛萬均、薛萬徹又敗天柱王於寺海。(資治通鑑 卷194)尤其注意倒數第二句。

另外,根據細節14,李廣遺言中之所以包含怨恨是因爲如果衛青不把他從前軍改成右軍就不會出這樣的倒黴事了,並沒說走這條路根本沒機會參戰。從事後衛青對李廣迷路失期的不滿來看,他不會有意算計李廣,否則這樣的結果豈不是正中下懷,以衛青的爲人,又何必要追問得這樣緊,把事情鬧大呢?所以,歸根到底,失期本身是李廣和趙食其的失誤,確實不能怪別人,只是衛青的調動使得李廣有了犯這個錯誤的機會而已(這怪衛青不該信任李廣能完成這個任務?)。

所以,衛青可能確實不喜歡李廣,但這種時候衛青不可能,也確實沒有蓄意不讓李廣參戰立功。(否則改李廣爲後軍或者放在中軍直接約束豈不是更好?李廣的偏師如果側擊成功是完全可能立大功的!)何況,李廣的兒子是衛太子的岳父,李家和衛家在政治上是利益一致的,不會有這麼大的矛盾。

總結起來,李廣是一次戰敗,一次運氣不好,一次失誤,錯失了良機。最後李廣會自殺,不是被陷害得慘,而是老將軍極度絕望,加上他高傲的性格,使他有了過激的舉動。想一想,一個六十多歲的人,一場大戰下來,別人都有大功,自己不但無功還有過,他會多麼絕望?李廣自視甚高,跟項羽一樣,抱怨別人,抱怨客觀環境的時候居多,恐怕不太情願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看看他給自己不能封侯找的解釋),這樣的性格,這時候滿腹委屈也正常。高傲自負、才華出衆的英雄的悲劇總是令人動容的(我也同情他),但不應因爲他們的遺言而輕易遷怒於老天爺或是別人。

結合匈奴人的戰術來看,沒有優勢兵力,匈奴人通常不會跟漢軍硬拼的,反過來,匈奴人硬拼時,兵力上肯定有優勢。李廣的作戰風格面對這樣的對手,要麼是沒什麼戰果,要麼戰到傷亡殆盡也贏不了。所以,李廣運氣是不太好,但也不可能很好。李廣難封,因爲他的戰法不適應對匈奴的攻勢作戰,加上漢朝衡量戰功的制度過於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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