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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文明對“史”有其非常特殊的理解,當代中國應如何修史?

來源:歷史趣聞網    閱讀: 2.85W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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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文明對“史”有其非常特殊的理解,當代中國應如何修史?

中國文明對“史”有其非常特殊的理解,“史”絕非近代西方意義上的史學。實際上,沒有一個文明像中國文明那樣重視史。筆者認爲,在很大程度上,中國的“史”是西方意義上的“法”的內在一部分。在中國,很難找到西方意義上的“法”。

從嚴復開始,近代以來中國人對西方意義上的“法”作了不同的理解,認爲西方意義上的“法”至少包括儒家的“禮”和法家的“法”。這完全可以理解,西方意義上的“法”是一種由規則組成的體系,經由社會組織來實施其強制力量,規範個人行爲。在這個意義上,如果法家的“法”是針對普通老百姓的,那麼儒家的“禮”便是針對統治精英的。

不過,這裏還應當加上史家的“史”。“史”對精英行爲的約束並不亞於“禮”。一方面,中國文明一直有“以史爲鑑”或者“以史爲鏡”的傳統,這裏主要是針對統治者而言的,就是要以歷史經驗或者案例來指引或者規範自己的行爲。另一方面,歷代統治者也都會非常介意“史”家如何寫他們的歷史,“歷史怎麼說我”,所謂的“蓋棺定論”就包含這個意思。

對“史”,歷史上有很多非常屬於中國的解釋。許慎《說文解字》中說,“史,記事者也。從又持中,中,正也”。顧野王在《玉篇》中解釋道,“史,掌書之官也”。《周禮·天官·宰夫》中說,“史,掌官書以贊治”。

史學家顧藎臣則說,所謂史者,乃古代爲帝王“掌書”“記事”之人。“史”之爲職,他手中所書記的事情,應當處處以“中正公平”爲本,故其字從又,持中。又,便是右手之“右”,人用之以“書記事物”的,“書記事物”而能不失其“中正”,這才能不負“史”之名。很顯然,這裏先人們都強調“史”的公正性,具有公正性的“史”可以規範人們的行爲和指引未來。

中國有二十四史。在這二十四史中,最後九部正史記載了從唐朝到明朝的歷史。史學家楊聯升在《中國官方修史的組織:唐朝至明朝正史編修的原則和方法》一文中說,二十四史具有一些共同的特點,即每一部正史都是在隨後的朝代內修編的,“國亡史存”這一原則在歷史上始終沒有發生變化。今朝彙編前朝的官方歷史,表明後朝對前朝直接或者間接的承認。

因爲“史”的重要性,中國歷史上史家逐漸發展出一種近代以來人們稱之爲“史權”的權利,而這種權利包括皇帝在內的統治者也是承認的,儘管有些時候顯得並不那麼樂意。這種情況在其他文明中並不多見。

元朝學者王鄂在一封請求編修遼史和金史的奏摺中說:“古有可亡之國,無可亡之史。兼前代史書,必代興者與修。蓋是非與奪,待後世而可公估也。”1639年,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告訴有關官員說:“近克元都,得元十三朝實錄,元雖亡國,事當記載。況史記成敗,示勸懲,不可廢也。”清朝康熙皇帝在給史館的一份詔令中就強調,應該公正地編修前朝的歷史。

修史是一件艱難的事

對今朝來說,儘管修史有其他種種原因,但“以史爲鑑”或者“以史爲鏡”則是最主要的。楊聯升說:“以史爲鑑這一原則,可以追溯到古代。對於九部正史來說,主要用於偶爾的參考,而不是用作通常的閱讀材料。並不在對普通老百姓的教化作用,而在於對統治者的提醒作用”。這是符合客觀實際的。

毛澤東從前就說過,中國的歷史都是帝王將相史,而非人民的歷史。中國的史家寫史是給皇帝和統治階層看的,而非給老百姓看的;同樣,皇帝強調修史也是一種自我提醒和警戒。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史”具有法律的功能,類似英國的不成文案例法。

也正是“史”具有這個功能,如何修史是一件艱難的事情。《左傳》一書中就記載了好幾位因秉筆直書而犧牲了的史家。對史家來說,最重要的是公正和客觀。記錄歷史事實最爲重要,評介歷史反倒不那麼重要,因爲中國人相信,歷史自己會有最好的評介。

司馬遷的《史記》被漢代的學者稱爲“實錄”,這是史家所能得到的最高榮譽。因此,史家的獨立性被視爲一個十分榮耀的傳統。正是因爲這種獨立性,近代以來史家把這種獨立性稱之爲“史權”。的確,如果就對統治者行爲的影響力來說,中國歷史上沒有比“史家”這個羣體更具有權力的了。

不難理解,這種權利往往是以史家的犧牲爲代價的。不過,歷史上,人們也發展出了試圖減少這種犧牲的方法。例如,爲了解除那些負責記錄皇帝言行的史家之憂,中國史學中有一種傳統,要求皇帝不閱讀其本人在位時期的“起居注”。

歷史是由事實組成的,而事實只要發生過,就不會消失,因此歷史就是對歷史事實的記錄,即“實錄”。不過,對事實的解讀和評估會發生變化,不僅不同時代有不同的解讀和評估,同一時代的不同的人也會有不同的解讀和評估。司馬遷因此確立了“多實錄、少評論”的傳統。二十四史充分反映了這個傳統。儘管二十四史是帝王將相史,但記錄的則是事實。

但近代以來,這一傳統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二十四史當然不可避免會受政治影響,但“重實錄、少評論”的這種傳統賦予史家很大的空間來記錄歷史。不過,近代以來,中國史學出現過度政治化的情況,以政治需要來寫史、解讀史。這種趨勢導致了幾個對史學來說是致命的後果。

傳統史家所強調的“實錄”傳統正在消失,近代以來的史變成“重評論、少實錄”。更爲重要的是,評論中國歷史本身的不再是傳統的“經”,而是從外國進口的“經”,即各種“主義”。

傳統上“經史”具有一致性,但近代以來“經史”脫節。這種以政治立場爲先導的方法很難解釋中國歷史。直到今天,連清史還沒有寫出來。清史沒有寫出來並不是事實是否清楚,而是政治立場問題。民國完成的《清史稿》被視爲有很多事實錯誤。但如果只是事實錯誤,並不難糾正。真正影響清史寫作的顯然是政治問題。

另一方面,近代以來,西方對中國的影響越來越深。這個事實也表明寫中國歷史必須考慮到西方的因素。不過,如果是着眼於事實的,這個歷史也並不難寫。只有在事實層面,人們才能達到共識,而共識是寫史的基礎。

西方史學也有其優勢,各種現代史學方法幫助人們多方面地思考和分析歷史,也可以從各種分析中得到有意義的啓發。用各種科學方法來解釋歷史,這和中國的傳統也不是那麼衝突。例如,中國的考據學傳統也是力求從多方面接近和還原歷史的事實。

政治影響中國史學界

但很顯然,影響中國史學界走上歧途的並非這些科學方法,而是政治。一旦把重點放在政治,歷史事實就變得不重要了,而解釋和評介變成了歷史的主體。

中國歷史上一直有“借古諷今”的傳統,但現在的“借古諷今”的方法和傳統已經和從前的大相徑庭了。傳統上的“借古諷今”就是“以史爲鑑”和“以史爲鏡”,類似英國的不成文法傳統,從過去的案例來觀照現實。而現在的“借古諷今”已經儼然是一種政治反映。

前代史寫不出來,當代史更難寫。因爲過近,人們就很難對某一事實或者人物下一個結論,或者下一個公正的結論。政治人物因爲有政治需要,需要對發生的事實或者過往人物做一評論,即“蓋棺定論”。但即使是這樣,也必須做得非常公正。

這一點表現在鄧小平對毛澤東的評價上。鄧小平是極具智慧的,他不僅把毛澤東思想和毛澤東本人區分開來,而且把毛澤東在不同歷史階段的作爲也區分開來。對鄧小平來說,毛澤東思想代表的是整個共產黨的思想,毛澤東本人的思想無疑是主要的,但也加入了毛澤東這一代人的思想。

而毛澤東作爲一個凡人,犯錯誤也在所難免。鄧小平充分肯定了毛澤東一生的功勞,而對毛澤東發動的“文化大革命”則加以否定了。不過,即使這樣,鄧小平也並沒有把“文化大革命”歸之於毛澤東一人。

如果政治人物有政治的需要,史學界則應當堅持自己的獨立傳統。不過,很遺憾的是,這種傳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舉一直具有非常敏感性的“文革”研究來說,當代的學者(包括史學領域)最熱衷的就是評介“文革”,糾纏在無休止的“否定”和“肯定”的爭論之中。如果是像傳統那樣,“重實錄、少評介”,研究者勢必獲得更多的“文革”研究空間。但如果是“重評介、少實錄”,或者尋找“實錄”就是爲了“評介”,“文革”研究勢必和現實政治發生衝突,而這勢必縮小研究者的空間。

前段時間發生了中學歷史教科書修改有關“文革”內容的事件,不能不說令人遺憾。如同傳統史家所相信的,很多東西讓歷史去做結論,今天的研究者不必那麼着急跟着政治人物給歷史下結論。跟着政治人物對歷史下結論無疑放棄了自己的“史權”,放棄了自己的獨立性而變成了政治的附屬物。尤其是對“文革”,既然鄧小平這一代政治人物已經下了一個“集體的結論”,爲什麼現在急着要改變這個結論呢?即使政治人物需要,但研究者並不需要。

鑑於歷史對中國未來的重要性,史必須延續。而今天的“史”的局面很不樂觀。除了各種不同的基於政治立場之上的對歷史事件和人物的意見之外,“實錄”正在消失。而這種“實錄”傳統消失的後果,遠比不同意見的消失更爲嚴峻。

在明史之後已無“史”的今天,如何延續“實錄”傳統較之任何意見更爲重要。在任何文明和國家,“史”(或者廣義的社會科學)和政治之間的緊張關係不可避免,但緊張並不總是意味着直接的衝突。中國古人發明創造了很多好的傳統,正因爲這些好的傳統,纔有了二十四史。

在這方面,現代的史學家要麼仍然需要向傳統學習,要麼需要創造新的傳統。否則,“史”本身就會在中國消失。中國文明延續數千年背後有諸多原因,但“史”的延續無疑是最重要的。如果“史”不能延續下去,文明又如何能夠延續下去?更不用說是文明的復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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