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司馬炎乘坐羊車選擇臨幸對象之事,史料記載頗爲精彩詳實。《晉書•后妃傳》載,“帝莫知所適,常乘羊車,恣其所之,至便宴寢。”《資治通鑑》載,“帝……常乘羊車,恣其所之,至便宴寢。”作爲牲畜,羊雖有屬於自身類種的情慾,但對人世間的美女不感興趣,它也不知道該在何處停。爲了讓羊車停在自家門前,“宮人競以竹葉插戶,鹽汁灑地,以引帝車”(《資治通鑑》),羊喜歡吃嫩草,喜歡聞鹹味,妃嬪們便想方設法,投羊所好,力爭把羊吸引過來。故事記載於正史,可信度毋庸置疑,再現了司馬炎的荒淫,也反襯出了當時西晉的強盛。
當時,羊車成爲司馬炎的專用座駕,別人乘坐便會因僭越而獲罪,禁衛軍首領羊琇就因乘羊車遭到參劾,險些把命丟了。司馬炎死後,兒子司馬衷即位,是爲晉惠帝。司馬衷因“愚劣”(《晉書》)且缺乏理政能力,西晉大權被皇后賈南風操控。賈南風性情淫妒,爲人歹毒,兇狠狡詐,作惡多端,最終引發了“八王之亂”,使日益腐朽的司馬氏政權江河日下,對國內匈奴五部的控制力也大大衰減。早就蠢蠢欲動的匈奴人劉淵借中原板蕩之機,在西晉北部版圖上獨立門戶,建漢稱帝,攻城掠地,由此揭開了“五胡亂華”的序幕。在內憂外亂中,司馬衷死於非命,司馬炎的第二十五子司馬熾即位,是爲晉懷帝。司馬熾無雄才大略,也無力扭轉局勢,於永嘉五年(311年)被攻入洛陽的匈奴漢軍俘虜至平陽,先被幽禁,後於永嘉七年(313年)被毒死。司馬熾死後,司馬炎之子吳王司馬宴的兒子司馬鄴即位,是爲晉愍帝。司馬鄴當時只有十四歲,雖有琅邪王司馬睿、南陽王司馬保輔政,但大廈已傾,無力迴天,只能承受亡國的命運。建興四年(316年),匈奴漢軍將領劉曜大舉進攻長安,司馬鄴無力對抗,被迫出降,西晉滅亡。對於司馬鄴出降的情形,《晉書》載,“帝乘羊車,肉袒銜壁,輿櫬出降。羣臣號泣攀車,執帝之手,帝亦悲不自勝。”《資治通鑑》載,“帝乘羊車,肉袒、銜璧、輿櫬出東門降。羣臣號泣,攀車執帝手,帝亦悲不自勝。”肉袒,即光着膀子,扮奴隸;銜璧,即持其祭器,示亡國;輿櫬,即擡着棺材,示有罪;乘羊車,表示像羊一樣溫順,任人宰割。次年,淪爲階下囚的司馬鄴在受盡屈辱虐待後被殺。一代帝王竟落得如此悲慘下場。同樣是羊車,同樣是載着皇帝,但情形截然不同,一個載着開國皇帝,一個載着亡國之君。司馬炎乘坐羊車時,天下安定,四海承平,他是在悠閒地臨幸美女;司馬鄴乘坐羊車時,山河變色,江山易主,他是在沮喪地認罪投降。這兩輛羊車分別見證了西晉王朝的興與衰,也分別見證了司馬炎和司馬鄴的榮與辱,當年司馬炎乘坐羊車獵豔后宮時哪裏會想到帝國會覆亡,子孫會受辱,這無疑是歷史對西晉王朝的莫大反諷。追本溯源,西晉王朝的覆亡,其禍根早在司馬炎時代就已經悄悄地種下了,對此,《晉書》作者也大發感慨,“中朝之亂,實始於斯也”。其實,帝國的興亡,與羊車何干?歷代王朝都是自取滅亡。西晉以後,史籍中再也不見有以皇帝身份乘羊車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