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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中賈寶玉和甄寶玉兩人有什麼關係呢?

來源:歷史趣聞網    閱讀: 1.45W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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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人對“甄賈寶玉”的幾種觀點

關於《紅樓夢》中的甄寶玉這一人物,以及賈寶玉和甄寶玉這兩個人物的關係問題,學者們的論述已有不少,有些人認爲作者爲什麼這樣寫,是個謎。俞平伯說:“甄寶玉自然是寶玉的影子,並非實有其人。但何必設這樣一個若有若無的人呢?這不但我們不解,即從前人亦認爲不可解。”蔡儀江則認爲,甄寶玉的形象,是用典型化理論無法解說的現象;因爲典型,是“這一個”,而《紅樓夢》卻偏偏寫成了“這兩個”。有的學者甚至還認爲,這是曹氏的敗筆。

曹雪的的《紅樓夢》是否有敗筆,筆者未及研究,不敢斷言。但甄賈寶玉的描寫,決不是什麼敗筆,而是一種用獨特的典型化方法塑造“矛盾人”的,和這部偉大名著的主旨密切相關的成功之筆。

說“甄賈寶玉”是敗筆的主要論據是:

曹雪芹受古代小說戲曲的影響極深。他雖然竭力反對蹈襲前人,反對陳腔濫調,有許多創新和突破,可是在具體的創作實踐中,仍無法擺脫舊作品的羈絆。誰都知道,雙包案是我國舊小說舊戲曲中熟了又熟的俗套,《水滸傳》裏有真假李逵,《西遊記》裏有真假猴王,還有什麼真假包公,真假濟公等等,都是用一真一假的手法來刻劃正反人物的性格。其下乘者,則更以此賣弄噱頭,迎合低級趣味。可惜,曹雪芹在這個問題上未能免俗,落入窠臼。如此看來,甄寶玉竟是《紅樓夢》中的多餘的人,是曹雪芹的一大敗筆。

說《紅樓夢》的“甄賈寶玉”是因襲前人的俗套,說甄寶玉是《紅樓夢》中的多餘人。其實不然。

紅樓夢中賈寶玉和甄寶玉兩人有什麼關係呢?

“真假包公”“真假悟空”等等,寫的是正反兩個對立的人物,是兩個各自獨立的形象;而“甄賈寶玉”,寫的則是同一個形象的兩個方面。二者在內容和手法上都是迥然不同的。

俞平伯說“甄寶玉自然是寶玉的影子”,這種說法也未嘗不可。但準確的說,是寶玉這個人物矛盾的一個方面,本文後面要詳說的。俞先生認爲甄寶玉“並非實有其人”,又說是“一個若有若無的人”,不理解曹雪芹爲什麼要設這樣一個人物。既然“非有其人”,卻又“若有若無”,這種說法就自相矛盾了。其實,甄寶玉並不是一個若有若無的人。從第二回和第五十六回對這個人物的間接描寫來看,雪芹在八十回後必定有所直接描寫的。這個人物在書中的地位是實實在在的,哪會若有若無?作爲一代名著的《紅樓夢》,作者設置這個人物,決不會是遊離於全書之外的“多餘人”,而應當是整個作品羣體人物形象的有機構成的一個部份,肯定有他的重要作用。

蔡儀江用典型化的理論來考察甄寶玉的形象,認爲甄賈寶玉是 “這兩個”,不符合典型是“這一個”的原則,因而對此也無法理解。蔡先生在這裏顯然是沒有弄清楚“甄賈寶玉”是同一個形象的兩個方面。看似“這兩個”,這是其表面;其本質依然是合二而一的“這一個”。這是一種特殊的藝術典型的創造。

賈寶玉和甄寶玉,從名字看,就是假寶玉和真寶玉。這一點,多數學者的意見是相同的。

馮其庸先生在《偉大的作家曹雪芹逝世二百四十週年祭》裏說:“《紅樓夢》裏把具有真知灼見,真才實學,真性情,真思想的人叫作‘賈寶玉’(假寶玉),把走仕途經濟,讀聖賢書,走科舉之路的人叫做‘甄寶玉’(真寶玉),這就是對真假混淆的辛辣諷刺。”這個說法無疑是很有道理的。但這僅僅是曹雪芹寫“真假寶玉”意圖的一個方面。

近日看到網上有何華彥先生文章,說甄寶玉和賈寶玉這兩個人“在現實中是一個人。甄寶玉是曹公現實生活的基本寫照,而賈寶玉呢,是曹公理想生活的寫照。甄寶玉的結局我們都知道,開始的生活和賈寶玉簡直一模一樣。到後來,甄寶玉家被抄,家道敗落。再到後來,蒙上恩赦,雖然又重新開始,但根本不可能和從前比了。賈家呢,當然也是這一個格局,到後來因爲是高鶚寫的,所以,不知道曹公要把賈家寫成怎麼樣,大體上看,應該也是這一般吧。只不過,所不同的是,賈寶玉肯定沒有去考科舉。賈家敗落,族人俱流落他鄉……所以呢,我個人認爲曹公是將現實中的一個原形分成兩個人物來寫的,只不過他所要表達的意思,卻不是我所能明白的。”

“將一個原形分成兩個人物來寫的”,就是說,“甄賈寶玉”看似兩個形象,實際上是同一個形象的兩個方面。何先生的這個看法是很獨到的。

筆者依據何華彥先生的意見,對這個問題再加以補充和申述。

二、“甄賈寶玉”是同一個形象的兩個方面

歌德的《浮士德》有言:“有兩種精神居在我們心胸,一個想要同另一個分離。一個沉溺在迷離的愛慾之中,另一個猛烈地要離凡塵而去。”紀伯倫有詩:“有兩個我,一個我在黑暗中醒着,一個我在光明中睡着。”按照辯證法的觀點,矛盾存在於一切事物之中。人,也不例外。人,是矛盾的合體。所謂純粹的人,實際上是不可能有的。現實中的個人,其性格和品德,是複雜的,多方面多層次的,心靈世界中的真、善、美與假、惡、醜,往往同時並存着,矛盾着,甚至是無時無刻在鬥爭着,在相互滲透相互轉化着。《浮士德》的作者歌德,就是這樣的一個矛盾。恩格斯對歌德就作過精闢的評價:“在他心中經常進行着天才詩人和法蘭克福市議員謹慎的兒子或魏瑪的樞密顧問官之間的鬥爭;前者對於環繞在他四周的俗氣抱着厭惡的心情,後者使自己必須和它妥協,適應於它。因此,歌德有時候是非常偉大的,有時候是渺小的;他有時候是反抗的、嘲笑的、鄙視世界的天才,有時候是謹小慎微的、事事知足的、胸襟狹隘的小市民。”⑤在文藝創作中,那種把人物的性格簡單化和類型化的情形固然也不少,但傑出的作品在塑造人物形象時,總是立體地把人物性格的複雜性和矛盾性展示出來。

歌德所言 “有兩種精神居在我們心胸”的人,在現實中很有一定的普遍性。這種人,可稱之爲“矛盾人”。這種“矛盾人”在藝術作品中是很多的。藝術家在塑造這種“矛盾人”時,可以通過多種藝術形式來表述。通常的手法是把這人物的這種矛盾性格合在一個形象之中,來寫這一個人的思想矛盾和思想鬥爭。中外文學,大多采用這種寫法。

還有一種很獨特的表現方法,就是把同一個人的性格矛盾的兩個方面,分成兩個對立的形象來寫。唐代作家陳玄佑的《離魂記》所採用的就是這種方法。這篇小說中的倩娘,與表哥王宙熱戀。父親要把她另嫁。她不從,一心愛着王宙。父親於是把王宙調往京城。王宙臨上船前和倩娘痛苦決別。寫到這裏,小說筆鋒一轉,把倩娘分成了兩個形象。一個倩娘迫於封建禮教,聽憑父母包辦婚姻的擺佈,害着相思病,安分守己在家中。另一個倩娘,卻衝破了封建牢籠,在戀人王宙離去的當夜,隻身私奔到王宙的船上,跟隨王宙到了蜀地。二人結爲夫婦。婚後五年,生了兩個孩子。因思念父母,倩娘又同丈夫回家裏來。父母親聽說女兒從外地回來,很奇怪,“倩娘病在閨中數年,何其詭說也”。兩個倩娘,一個病在家中,一個在船上。家中的倩娘聽到這一消息,“聞喜而起,飾妝更衣,出與相迎。”於是兩個倩娘合而爲一。這是很明白的。小說中的兩個倩娘,就是一個倩娘矛盾着的兩個方面。這種寫法是突出人物思想矛盾鬥爭的激烈,矛盾着的兩個方面的形象,不是半斤八兩,而是有主有次,矛盾的主要方面是作品的主旨,是衝破包辦婚姻牢籠、追求自由愛情並獲得勝利的方面。

這種把一個人物的矛盾分成兩個形象來寫的藝術手法,陳玄佑的《離魂記》可以說是一種獨特的創新。

《紅樓夢》作者創造賈寶玉和甄寶玉這兩個形象的用意和筆法,與《離魂記》中的兩個倩娘筆法相似。這是文學的繼承性。但《紅樓夢》又不是簡單的對《離魂記》的模仿,而是在繼承中有發展,在內容和表現形式上有自己獨特的創造新意。

甄賈寶玉的共性,就是寶玉。寶玉,作爲一個貴族公子,在貴族階級統治者的眼裏,在甄、賈二府主子的心中,他理應是一塊純粹珍貴的“寶玉”;這種純粹的珍貴,就是能成爲貴族階級的接班人,走“學而優則仕”的正統之道,爲貴族家庭光宗耀祖。然而,這塊寶玉卻並不純粹,它有真和假的兩個方面:一個方面是假的寶玉:他厭惡那個腐朽的貴族世界,討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儒家禮教,喜歡在封建主義所規定的禮教範圍之外行動,不願意走“學而優則仕”的正統之道,用避世主義的態度,躲在女兒國裏消磨時光。這樣的寶玉對於貴族階級來說,當然是一塊假貨,故曰假(賈)寶玉。這是寶玉這個貴族公子性格的一個方面,在曹雪芹的筆下,是把寶玉的這種叛逆性的性格當作主要的方面來寫的,所以賈(假)寶玉成了《紅樓夢》的主人公。然而,人,既然是矛盾的合體,這個貴族公子,生活在儒家思想佔統治地位的環境之中,就不可能是天生的純粹的叛逆者。他的思想,他的性格必然會受到封建主義的影響,必然會有矛盾和衝突。他對封建主義有叛逆,也有順從;他想離開封建主義而獨立逍遙,也想走“學而優則仕的”正統之道,爲封建主義效力,因而就有了真(甄)寶玉。這個甄寶玉,雖然也曾叛逆過自己的階級,與賈寶玉曾經是同一個人物,但他後來卻有了轉變,終於走向正道,成了貴族階級所喜歡的接班人。對於貴族階級來說,這個寶玉纔是真的寶玉。

紅樓夢中賈寶玉和甄寶玉兩人有什麼關係呢? 第2張

因此,賈寶玉和甄寶玉,實際上是同一個寶玉,同一個人物的真和假的相互矛盾着兩個方面,是一個人物的矛盾性格的兩個方面。作者在這裏所用的方法,不是在一個形象之中,來寫他的思想矛盾,寫他的轉變過程;而是採用《離魂記》中的“兩個倩娘”這樣的特殊手法,把思想的、性格的矛盾分成兩個形象來表現。所不同的是,《離魂記》中“兩個倩娘”,雖然各有形體,各有性格,各有自己獨立的生活,但讀者讀到小說的結尾,兩個倩娘合二爲一,便立即明白了作者的意圖,文學的意境明朗淺顯。而《紅樓夢》中的兩個寶玉,由於作者用的是“煙雲模糊”法,寫得隱蔽含蓄,其所含蘊的《紅樓夢》主旨,意境深遂,致使讀者,甚至是研究者們也跟着“煙雲模糊”,猜不透作者這樣寫的用意所在。這也是《紅樓夢》在人物性格描寫和藝術意境的創造上的一大特色。

“甄賈寶玉”是《離魂記》“兩個倩娘”的繼承和發展,但和什麼“真假包公”,和《西遊記》的“真假悟空”等,卻完全是兩碼事。

俞平伯“甄賈寶玉,一式無二,即《西遊記》之真假悟空”的說法,完全不對。在吳承恩的《西遊記》原著中,孫悟空這一形象,在跟隨唐僧取經的過程中,雖然由於唐僧對他亂用緊箍咒而使他曾經有過某種動搖,但從總的傾向來說,他爲取經效力的思想是純粹的。書中出現的那個假的孫悟空,不是真的孫悟空的一個方面,而是一隻六耳彌猴,和假包公相類似,是爲了從從反面襯托孫悟空而設的一個獨立的形象。

但在當代的電視劇《西遊記》中,情形卻有了改變。“真假悟空”的出現,似有“兩個倩娘”和“真假寶玉”的意味:具有非凡本事的齊天大聖孫悟空,一方面跟着唐僧取經,忠心耿耿地爲平庸的唐僧效力;另一方面,在他的心靈深處,又時時夢想着在花果山唯我獨尊爲王。於是有了假悟空出來搗亂。假悟空也是本事非凡,誰也降服不了他,只有如來佛,一眼看穿了問題的實質:“二心生真假”;如來佛幫助孫悟空去掉了“二心”,牢固其“一心”,於是,真假悟空合而爲一了。真假悟空這兩個形象,在如來佛的眼中,原來只不過是同一個孫悟空的“二心生真假”。這比起原著,是更有味的!

說甄賈寶玉即吳承恩《西遊記》之真假悟空,不對。說是和當代電視劇中“二心生真假”的真假悟空,有點相似,可以說通。

和《離魂記》的“兩個倩娘”電視劇《西遊記》的“真假悟空”一樣,曹雪芹並沒有讓真假兩個寶玉平分秋色。全書着力刻畫的,是叛逆性的賈寶玉。八十回前,甄寶玉出現過兩次。第一次是在第二回,冷子興和賈雨村談到賈寶玉時,賈雨村也說起了金陵甄府的甄寶玉。他與賈寶玉在相貌和性格上簡直一模一樣。賈寶玉說:“女人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甄寶玉說:“這‘女兒’兩個字,極尊貴,極清淨的。比那阿彌陀佛、元始天尊的這兩個寶號還更尊榮無對的呢!你們這濁口臭舌,萬不可唐突了這兩個字,要緊。但凡要說時,必須先用清水香茶漱了口才可。”第二次是在第五十六回,那是寫甄府四個女人來賈府請安,談起甄寶玉生活和學習情況,竟與賈寶玉毫無區別,賈母驚奇了,叫賈寶玉出來相見,四個女人一看大爲詫異,都說:“模樣是一樣”,“淘氣也一樣”。後來,賈寶玉在對大鏡子睡覺的夢中見到甄寶玉,則是他自己在鏡子裏照着的影兒,雙玉相會,竟不辨是夢是真。實際上,這時候的甄、賈寶玉,是合二而一的,因此時人物的思想矛盾尚在潛伏之中,未曾發生。作者這樣的寫法,有兩種用意:一是用渲染法,反覆強調賈寶玉性格中的混沌天性之美,這種美是和封建禮教格格不入的;二是爲後來的甄、賈兩個寶玉的思想矛盾和思想鬥爭作鋪墊。這裏,曹氏寫甄寶玉的形象是間接的,模糊的;而寫賈寶玉則是直接的,明朗的。有人說甄寶玉的形象的模糊,是雪芹的敗筆。殊不知這正是他的神筆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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