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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第二十三卷:蔣興哥重會珍珠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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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是一部白話短篇小說的選集,作者爲明代抱甕老人。主要選自馮夢龍的“三言” 和凌濛初的“二拍”。接下來本站小編就給大家帶來相關介紹,希望能對大家有所幫助。

書中的四十篇作品,多角度、全方位地反映了當時市民階層的生活面貌和思想感情。它既表現了資本主義萌芽時期的新思想,又留存着消極和庸俗的舊意識,其中也有一些描寫神仙道化、宣揚封建倫理綱常和描寫色情的成分。這種進步和落後交織在一起的現象,正是當時新興市民文學的基本特徵。

第二十三卷 蔣興哥重會珍珠衫(上)

"仕至千鍾非貴,年過七十常稀,浮名身後有誰知?萬事空花遊戲休逞少年狂蕩,莫貪花酒便宜上脫離煩惱是和非,隨分安閒得意又"這首詞名爲《西江月》幾是勸人安分守己,隨緣作樂,莫爲酒色財氣四字損卻精神個虧了行止。求快活時非快活只得便宜處失便宜。

說起那四字中一總到不得那"色"字利害一眼是情媒,心爲欲種。起手時牽腸掛肚;過後去,喪魄銷魂人假如牆花路柳,偶然適興,無損於事。若是生心設計口敗俗傷風,只圖自己一時歡樂卻不顧他人的百年恩義,假如你有嬌妻愛妾,別人調戲上了人你心下如何?古人有四句道得好:人心或可昧一天道不差移。

我不淫人婦人不淫我妻。

看官,則今日聽我說《珍珠衫》這套詞話,可見果報不爽,好教少年子弟做個榜樣,話中單表一人,姓蔣名德幾小字興哥,乃湖廣襄陽府棗陽縣人氏,父親叫做蔣世澤,從小走熟廣東幾做客買賣。因爲喪了妻房羅氏,止遺下這興哥,年方九歲只別無男女。這蔣世澤割捨不下又絕不得廣東的衣食道路,千思百計,無可奈何,只得帶那九歲的孩子同行作伴只就教他學些乖巧。這孩子雖則年小個生得眉清目秀,齒白脣紅,行步端莊,言辭敏捷,聰明賽過讀書家伶俐不輸長大漢。人人喚做粉孩兒了個個羨他無價寶。蔣世澤怕人妒忌,一路上不說是嫡親兒子只說是內侄羅小官人。原來羅家也是走廣東的,蔣家只走得一代,羅家到走過三代了那邊客店牙行都與羅家世代相識人如自己親眷一般。這蔣世澤做客起頭也還是丈人羅公領他走起的因羅家近來屢次遭了屈官司個家道消乏,好幾年不曾走動,這些客店牙行見了蔣世澤口那一遍不動問羅家消息好生牽掛。今番見蔣世澤帶個孩子到來,問知是羅家小官人,且是生得十分清秀兒應對聰明,想着他祖父三輩交情只如今又是第四輩了,那一個不歡喜!

今古奇觀第二十三卷:蔣興哥重會珍珠衫(上)

閒話休題,卻說蔣興哥跟隨父親做客走了幾遍,學得伶俐乖巧生意行中百般都會,父親也喜不自勝,何期到一十七歲上,父親一病身亡口且喜剛在家中,還不做客途之鬼個興哥哭了一場,免不得揩乾淚眼個整理大事。殯殮之外,做些功德超度自不必說。七七四十九日內內外宗親都來弔孝。本縣有個王公正是興哥的新岳丈,也來上門祭奠,少不得蔣門親戚陪侍敘話,中間說起興哥少年老成,這般大事,虧他獨力支持,因話隨話間,就有人攛掇道:"王老親翁,如今令愛也長成了,何不乘凶完配教他夫婦作伴,也好過日,"王公未肯應承,當日相別去了衆親戚等安葬事畢,又去攛掇興哥幾興哥初時也不肯,卻被攛掇了幾番,自想孤身無伴,只得應允央原媒人往王家去說,王公只是推辭說道:"我家也要備些薄薄妝奩人一時如何來得?況且孝未期年,於禮有礙,便要成親,且待小祥之後再議,"媒人回話,興哥見他說得正理,也不相強。

光陰如箭,不覺週年已到。興哥祭過了父親靈位兒換去粗麻衣服,再央媒人王家去說個方纔依允。不隔幾日,六禮完備了娶了新婦進門。有《西江月》爲證:"孝幕翻成紅幕人色衣換去麻衣。畫樓結綵燭光輝合巹花筵齊備。卻羨妝奩富盛一難求麗色嬌妻。今宵雲雨足歡娛,來日人稱恭喜。"說這新婦是王公最幼之女,小名喚做三大兒,因他是七月七日生的,又喚做三巧兒。王公先前嫁過的兩個女兒口都是出色標緻的,棗陽縣中,人人稱羨,造出四句口號,道是:天下婦人多,王家美色寡,有人娶着他,勝似爲附馬一常言道:"做買賣不着兒只一時;討老婆不着,是一世下"若干官宦大戶人家,單揀門戶相當二或是貪他嫁資豐厚,不分皁白了定了親事,後來娶下一房奇醜的媳婦人十親九眷面前,出來相見,做公婆的好沒意思。又且丈夫心下不喜兒未免私房走野。偏是醜婦極會管老公了若是一般見識的,便要反目;若使顧惜體面,讓他一兩遍,他就做大起來個有此數般不妙,所以蔣世澤聞知王公慣生得好女兒,從小便送過財禮,定下他幼女與兒子爲婚個今日取過門來,果然嬌姿豔質只說起來,比他兩個姐兒加倍標緻,正是:吳宮西子不如楚國南威難賽。

若比水月觀音口一樣燒香禮拜。

蔣興哥人才本自齊整上又娶得這房美色的渾家,分明是一對玉人良工琢就男歡女愛,比別個夫妻更勝十分三朝之後,依先換了些淺色衣服了只推制中,不與外事,專在樓上與渾家成雙捉對,朝暮取樂,真個行坐不離,夢魂作伴。自古苦日難熬,歡時易過,暑往寒來,早已孝服完滿,起靈除孝,不在話下。

興哥一日間想起父親存日廣東生理人如今擔閣三年有餘了,那邊還放下許多客帳幾不曾取得。夜間與渾家商議,欲要去走一遭。渾家初時也答應道該去後來說到許多路程,恩愛夫妻何忍分離?不覺兩淚交流,興哥也自割捨不得,兩下悽慘一場,又丟開了。如此已非一次又光陰荏苒,不覺又捱過了二年個那時興哥決意要行,瞞過了渾家,在外面暗暗收拾行李,揀了個上吉的日期人五日前方對渾家說知,道:"常言’坐吃山空’只我夫妻兩口也要成家立業二終不然拋了這行衣食道路?如今這二月天氣不寒不暖,不上路更待何時?"渾家料是留他不住了,只得問道:"丈夫此去幾時可回?"興哥道:"我這番出外幾甚不得已,好歹一年便回,寧可第二遍多去幾時罷了人"渾家指着樓前一棵椿樹道:"明年此樹發芽,便盼着官人回也。"說罷,淚下如雨。興哥把衣袖替他揩拭不覺自己眼淚也掛下來上兩下里怨離惜別,分外恩情人一言難盡。

到第五日個夫婦兩個啼啼哭哭,說了一夜的說話,索性不睡了。五更時分,興哥便起身收拾,將祖遺下的珍珠細軟都交付與渾家收管口自己只帶得本錢銀兩,帳目底本及隨身衣服、鋪陣之類,又有預備下送禮的人事一都裝疊得停當。原有兩房家人二隻帶一個後生些的去;留一個老成的在家聽渾家使喚,買辦日用口兩個婆娘專管廚下。又有兩個丫頭只一個叫晴雲,一個叫暖雪人專在樓中伏侍,不許遠離向分付停當了,對渾家說道:"娘子耐心度日,地方輕薄子弟不少,你又生得美貌人莫在門前窺瞰,招風攬火兒"渾家道:"官人放心幾早去早回。"兩個掩淚而別,正是:世上萬般哀苦事二無非死別與生離。

興哥上路個心中只想着渾家,整日的不瞅不睬不一日,到了廣東地方下了客店。這夥舊時相識都來會面,興哥送了些人事。排家的治酒接風,一連半月二十日,不得空閒二興哥在家裏,原是淘虛了的身子,一路受些勞碌,到此未免飲食不節,得了個瘧疾,一夏不好,秋間轉成水痢,每日請醫切脈,服藥調治,直延到秋盡了方得安痊。把買賣都擔閣了上眼見得一年回去不成。正是:只爲蠅頭微利上拋卻鴛被良緣。

興哥雖然想家了到得日久,索性把念頭放慢了不題興哥做客之事,且說這裏渾家王三巧兒人自從那日丈夫分付了,果然數月之內目不窺戶了足不下樓。光陰似箭,不覺殘年將盡,家家戶戶鬧轟轟的暖火盆、放爆竹、吃合家歡耍子三巧兒觸景傷情,思想丈夫只這一夜好生悽楚!正合古人的四句詩上道是:臘盡愁難盡,春歸人未歸;朝來嗔寂寞,不肯試新衣。

今古奇觀第二十三卷:蔣興哥重會珍珠衫(上) 第2張

明日正月初一日,是個歲朝。晴雲、暖雪兩個丫頭一力勸主母在前樓去看看街坊景象兒原來蔣家住宅前後通連的兩帶樓房一第一帶臨着大街,第二帶方做臥室,三巧兒閒常只在第二帶中坐臥,這一日被丫頭們攛掇不過只只得從邊廂裏走過前樓分付推開窗子,把簾兒放下個三口兒在簾內觀看。這日街坊上好不鬧雜!三巧兒道:"多少東行西走的人偏沒個賣卦先生在內!若有時兒喚他來卜問官人消息也好,"晴雲道:"今日是歲朝,人人要鬧耍的,那個出來賣卦?"暖雪叫道:"娘!限在我兩個身上,五日內包喚一個來占卦便了,"到初四日早飯過後,暖雪下樓小解,忽聽得街上當當的敲響響的這件東西,喚做"報君知"兒是瞎子賣卦的行頭。暖雪等不及解完慌忙檢了褲腰跑出門外,叫住了瞎先生。撥轉腳頭,一口氣跑上樓來報知主母了三巧兒分付,喚在樓下坐啓內坐着討他課錢,通陳過了,走下樓梯,聽他剖斷。那瞎先生佔成一卦問是何用。那時廚下兩個婆娘聽得熱鬧一也都跑將來了,替主母傳語道:"這卦是問行人的向"瞎先生道:"可是妻問夫麼?"婆娘道:"正是上"先生道:"青龍治世財爻發動。若是妻問夫只行人在半途,金帛千箱有,風波一點無。青龍屬木,木旺於春,立春前後,已動身了一月盡月初,必然回家,更兼十分財採,"三巧兒叫買辦的把三分銀子打發他去歡天喜地上樓去了。真所謂"望梅止渴"、"畫餅充飢",大凡人不做指望,到也不在心上;一做指望人便癡心妄想,時刻難過,三巧兒只爲信了賣卦先生之語一一心只想丈夫回來,從此時常走向前樓二在簾內東張西望。直到二月初旬,椿樹抽芽,不見些兒動靜,三巧兒思想丈夫臨行之約,愈加心慌;一日幾遍,向外探望,也是合當有事,遇着這個俊俏後生,正是: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這個俊俏後生是誰?原來不是本地,是徽州新安縣人氏,姓陳,名商,小名叫做大喜哥,後來改口呼爲大郎。年方二十四歲個且是生得一表人物,雖勝不得宋玉、潘安,也不在兩人之下。這大郎也是父母雙亡湊了二三千金本錢,來走襄陽販糴些米豆之類口每年常走一遍。他下處自在城外,偶然這日進城來,要到大市街汪朝奉典鋪中問個家信,那典鋪正在蔣家對門,因此經過幾你道怎生打扮?頭上帶一頂蘇樣的百柱騌帽二身上穿一件魚肚白的湖紗道袍,又恰好與蔣興哥平昔穿着相像幾三巧兒遠遠瞧見,只道是他丈夫回了,揭開簾子定睛而看。陳大郎擡頭望見樓上一個年少的美婦人目不轉睛的,只道心上歡喜了他,也對着樓上丟個眼色又誰知兩個都錯認了。三巧兒見不是丈夫只羞得兩頰通紅,忙忙把窗兒拽轉二跑在後樓,靠着牀沿上坐地兀自心頭突突的跳一個不住,誰知陳大郎的一片精魂早被婦人眼光兒攝上去了個回到下處,心念唸的放他不下下肚裏想道:"家中妻子雖是有些顏色口怎比得婦人一半!欲待通個情款爭奈無門可入。若得謀他一宿口就消花這些本錢,也不枉爲人在世,"嘆了幾口氣,忽然想起大市街東巷有個賣珠子的薛婆只曾與他做過交易。這婆子能言快語,況且日逐串街走巷,那一家不認得,須是與他商議,定有道理,這一夜番來覆去,勉強過了次日起個清早,只推有事討些涼水梳洗,取了一百兩銀子、兩大錠金子,急急的跑進城來。這叫做:欲求生受用下須下死工夫。陳大郎進城,一徑來到大市街東巷,去敲那薛婆的門,薛婆蓬着頭,正在天井裏揀珠子;聽得敲門了一頭收過珠包,一頭問道:"是誰?"才聽說出"徽州陳"三字慌忙開門請進,道:"老身未曾梳洗,不敢爲禮了。大官人起得好早!有何貴幹?"陳大郎道:"特特而來,若遲時,怕不相遇。"薛婆道:"可是作成老身出脫些珍珠首飾麼?"陳大郎道:"珠子也要買下還有大買賣作成你。"薛婆道:"老身除了這一行貨個其餘都不熟慣。"陳大郎道:"這裏可說得話麼?"薛婆便把大門關上請他到小閣兒坐着,問道:"大官人有何分付?"大郎見四下無人,便向衣袖裏摸出銀子,解開布包,攤在桌上,道:"這一百兩白銀,乾孃收過了,方纔敢說向"婆子不知高低,那裏肯受,大郎道:"莫非嫌少?"慌忙又取出黃燦燦的兩錠金子了也放在桌上,道:"這十兩金子一併奉納,若干娘再不收時,便是故意推調了今日是我來尋你,非是你爲求我,只爲這樁大買賣,不是老孃成不得,所以特地相求。便說做不成時,這金銀你只管受用,終不然我又來取討上日後再沒相會的時節了?我陳商不是恁般小樣的人!"看官,你說從來做牙婆的那個不貪錢鈔?見了這般黃白之物,如何不動火?薛婆當時滿臉堆下笑來便道:"大官人休得錯怪!老身一生不曾要別人一釐一毫不明不白的錢財,今日既承大官人分付,老身權且留下:若是不能效勞,依舊奉納。"說罷,將金錠放銀包內一齊包起,叫聲:"老身大膽了。"拿向臥房中藏過忙踅出來兒道:"大官人,老身且不敢稱謝你且說甚麼買賣用着老身之處?"大郎道:"急切要尋一件救命之寶是處都無,只大市街上一家人家方有,特央乾孃去借借。"婆子笑將起來道:"又是作怪!老身在這條巷住過二十多年,不曾聞大市街有甚救命之寶大官人你說,有寶的還是誰家?"大郎道:"敝鄉里汪三朝奉典鋪對門高樓子內是何人之宅?"婆子想了一回,道:"這是本地蔣興哥家裏,他男子出外做客一年多了,止有女眷在家。"大郎道:"我這救命之寶正要問他女眷藉藉。"便把椅兒掇近了婆子身邊,向他訴出心腹,如此如此,婆子聽罷,連忙搖首道:"此事大難!蔣興哥新娶這房娘子不上四年,夫妻兩個如魚似水,寸步不離兒如今沒奈何出去了,這小娘子足不下樓甚是貞節。因興哥做人有些古怪,容易嗔嫌,老身輩從不曾上他的階頭,連這小娘子面長面短,老身還不認得二如何應承得此事?方纔所賜個是老身福薄,受用不成了又"陳大郎聽說,慌忙雙膝跪下,婆子去扯他時,被他兩手拿住衣袖緊緊按定在椅上,動彈不得兒口裏說:"我陳商這條性命都在乾孃身上一你是必思量個妙計,作成我入馬,救我殘生。事成之日,再有白金百兩相酬若是推阻,即今便是個死下"慌得婆子沒理會處,連聲應道:"是下是!莫要折殺老身,大官人請起,老身有話講。"陳大郎方纔起身幾拱手道:"有何妙策,作速見教"薛婆道:"此事須從容圖之口只要成就,莫論歲月。若是限時限日老身決難奉命。"陳大郎道:"若果然成就,便遲幾日何妨,只是計將安出?"薛婆道:"明日不可太早幾不可太遲,早飯後,相約在汪三朝奉典鋪中相會,大官人可多帶銀兩,只說與老身做買賣,其間自有道理。若是老身這兩隻腳踏進得蔣家門時兒便是大官人的造化。大官人便可忽回下處莫在他門首盤桓,被人識破兒誤了大事。討得三分機會,老身自來回復。"陳大郎道:"謹依尊命一"唱了個肥喏,欣然開門而去下正是:未曾滅項興劉先見築壇拜將。

當日無話,到次日,陳大郎穿了一身齊整衣服,取上三四百兩銀子放在個大皮匣內,喚小郎揹着,跟隨到大市街汪家典鋪來又瞧見對門樓窗緊閉,料是婦人不在便與管典的拱了手,討個木凳兒坐在門前人向東張望。不多時,只見薛婆抱着一個蔑絲箱兒來了,陳大郎喚住,問道:"箱內何物?"薛婆道:"珠寶首飾人大官人可用麼?"大郎道:"我正要買,"薛婆進了典鋪,與管典的相見了,叫聲聒噪,便把箱兒打開只內中有十來包珠子,又有幾個小匣兒人都盛着新樣簇花點翠的首飾一奇巧動人,光燦奪目。陳大郎揀幾吊極粗極白的珠子口和那些簪珥之類做一堆兒放着道:"這些我都要了。"婆子便把眼兒瞅着說道:"大官人要用時盡用人只怕不肯出這樣大價錢兒"陳大郎已自會意,開了皮匣個把這些銀兩白華華的攤做一臺,高聲的叫道:"有這些銀子,難道買你的貨不起。"此時鄰居閒漢已自走過七八個人,在鋪前站着看了。婆子道:"老身取笑了豈敢小覷大官人。這銀兩須要仔細,請收過了,只要還得價錢公道便好一"兩下一邊的討價多,一邊的還錢少下差得天高地遠。那討價的一口不移了這裏陳大郎拿着東西又不放手,又不增添,故意走出屋檐,件件的翻覆認看,言真道假、彈斤估兩的在日光中烜耀惹得一市人都來觀看,不住聲的有人喝采向婆子亂嚷道:"買便買只不買便罷,只管擔閣人則甚!"陳大郎道:"怎麼不買?"兩個又論了一番價,正是:只因酬價爭錢口,驚動如花似玉人。

今古奇觀第二十三卷:蔣興哥重會珍珠衫(上) 第3張

王三巧兒聽得對門喧嚷,不覺移步前樓,推窗偷看,只見珠光閃爍,寶色輝煌,甚是可愛。又見婆子與客人爭價不定了便分付丫環去喚那婆子借他東西看看,晴雲領命,走過街去,把薛婆衣袂一扯只道:"我家娘請你。"婆子故意問道:"是誰家?"晴雲道:"對門蔣家口"婆子把珍珠之類劈手奪將過來忙忙的包了,道:"老身沒有許多空閒與你歪纏!"陳大郎道:"再添些賣了罷人"婆子道:"不賣,不賣!像你這樣價錢幾老身賣去多時了。"一頭說只一頭放入箱兒裏,依先關鎖了個抱着便走。晴雲道:"我替你老人家拿罷,"婆子道:"不消。"頭也不回,徑到對門去了。陳大郎心中暗喜也收拾銀兩,別了管典的,自回下處。正是:眼望捷旌旗下耳聽好消息。

晴雲引薛婆上樓幾與三巧兒相見了。婆子看那婦人,心下想道:"真天人也!怪不得陳大郎心迷上若我做男子,也要渾了兒"當下說道:"老身久聞大娘賢慧只但恨無緣拜識。"三巧兒問道:"你老人家尊姓?"婆子道:"老身姓薛只在這裏東巷住,與大娘也是個鄰里"三巧兒道:"你方纔這些東西如何不賣?"婆子道:"若不賣時口老身又拿出來怎的?只笑那下路客人空自一表人才不識貨物。"說罷便去開了箱兒,取出幾件簪珥遞與那婦人看,叫道:"大娘,你道這樣首飾,便工錢也費多少!他們還得忒不像樣上教老身在主人家面前如何告得許多消乏?"又把幾串珠子提將起來道:"這般頭號的貨,他們還做夢哩。"三巧兒問了他討價還價便道:"真個虧你些兒,"婆子道:"還是大家寶眷見多識廣了比男子漢眼力到勝十倍了"三巧兒喚丫環看茶,婆子道:"不擾茶了二老身有件要緊的事欲往西街走走,遇着這個客人,纏了多時口正是:’買賣不成,擔誤工程’一這箱兒連鎖放在這裏,權煩大娘收拾,老身暫去,少停就來。"說罷便走向三巧兒叫晴雲送他下樓,出門向西去了。三巧兒心上愛了這幾件東西,專等婆子到來酬價,一連五日不至,到第六日午後,忽然下一場大雨一雨聲未絕,砰砰的敲門聲響下三巧兒喚丫環開看,只見薛婆衣衫半溼提個破傘進來,口兒道:"晴幹不肯走,直待雨淋頭。"把傘兒放在樓梯邊下走上樓來萬福道:"大娘,前晚失信了。"三巧兒慌忙答禮道:"這幾日在那裏去了?"婆子道:"小女托賴上新添了個外甥。老身去看看留住了幾日,今早方回個半路上下起雨來,在一個相識人家借把傘一又是破的,卻不是晦氣!"三巧兒道:"你老人家幾個兒女?"婆子道:"只一個兒子,完婚過了。女兒到有四個,這是我第四個了,嫁與徽州朱八朝奉做偏房只就在這北門外開鹽店的,"三巧兒道:"你老人家女兒多,不把來當事了。本鄉本土少什麼一夫一婦的下怎捨得與異鄉人做小?"婆子道:"大娘不知,到是異鄉人有情懷。雖則偏房幾他大娘子只在家裏,小女自在店中口呼奴使婢,一般受用。老身每遍去時了他當個尊長看待,更不怠慢幾如今養了個兒子,愈加好了,"三巧兒道:"也是你老人家造化只嫁得着。"說罷,恰好晴雲討茶上來兩個吃了。

婆子道:"今日雨天沒事,老身大膽,敢求大娘的首飾一看看些巧樣兒在肚裏也好二"三巧兒道:"也只是平常生活下你老人家莫笑話。"就取一把鑰匙開了箱籠個陸續搬出許多釵、鈿、纓絡之類,薛婆看了,誇美不盡,道:"大娘有恁般珍異,把老身這幾件東西看不在眼了,"三巧兒道:"好說,我正要與你老人家請個實價,"婆子道:"娘子是識貨的,何消老身費嘴。"三巧兒把東西檢過,取出薛婆的篾絲箱兒來放在桌上,將鑰匙遞與婆子道:"你老人家開了兒檢看個明白。"婆子道:"大娘忒精細了,"當下開了箱兒,把東西逐件搬出口三巧兒品評價錢,都不甚遠婆子並不爭論,歡歡喜喜地道:"恁地,便不枉了人。老身就少賺幾貫錢也是快活的人"三巧兒道:"只是一件,目下湊不起價錢,只好現奉一半隻等待我家官人回來,一併清楚,他也只在這幾日回了。"婆子道:"便遲幾日也不妨事。只是價錢上相讓多了上銀水要足紋的。"三巧兒道:"這也小事口"便把心愛的幾件首飾及珠子收起個喚晴雲取杯見成酒來,與老人家坐坐二婆子道:"造次如何好攪擾?"三巧兒道:"時常清閒只難得你老人家到此作伴扳話,你老人家若不嫌怠慢,時常過來走走個"婆子道:"多謝大娘錯愛,老身家裏當不過嘈雜,像宅上又忒清閒了,"三巧兒道:"你家兒子做甚生意?"婆子道:"也只是接些珠寶客人兒每日的討酒討漿,刮的人不耐煩老身虧殺各宅們走動,在家時少只還好。若只在六尺地上轉二怕不燥死了人。"三巧兒道:"我家與你相近上不耐煩時就過來閒話。"婆子道:"只不敢頻頻打攪"三巧兒道:"老人家說那裏話個"只見兩個丫環輪番的走動,擺了兩副杯箸,兩碗臘雞下兩碗臘肉,兩碗鮮魚,連果碟素菜共一十六個碗,婆子道:"如何盛設!"三巧兒道:"見成的,休怪怠慢。"說罷,斟酒遞與婆子,婆子將杯回敬,兩下對坐而飲,原來三巧兒酒量盡去得人那婆子又是酒壺酒甕,吃起酒來二一發相投了,只恨會面之晚那日直吃到傍晚,剛剛雨止婆子作謝要回。三巧兒又取出大銀鍾來勸了幾鍾。又陪他吃了晚飯說道:"你老人家再寬坐一時口我將這一半價錢付你去"婆子道:"天晚了,大娘請自在,不爭這一夜兒,明日卻來領罷上連這篾絲箱兒老身也不拿去了,省得路上泥滑滑的不好走又"三巧兒道:"明日專專望你只"婆子作別下樓,取了破傘出門去了口正是:世間只有虔婆嘴人鬨動多多少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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